一株不知名的花
半壁江南
這是一個難得的周末清晨,我早早就起床,把一本書、一本筆記、一支筆和一瓶水放入背包,就離開安靜的公寓樓區前往孔子廣場。和安靜的宿舍區相比,廣場的讀書聲是有些突兀的,但我更喜歡這種充滿書香的氛圍。穿過晨讀的人群,我找到一處相對安靜的角落,然後開始讀書,才讀一會兒,初升的太陽就穿過濃濃的雲層,照到地面上,也照到我的身上。我放下書,安靜享受這一抹初生的溫暖。
突然,我注意到,在我面前不遠處,有一叢不知名的花,灌木型的枝幹一根根地從泥土裡抽出,高度大概為一米二,大的如鋤桿,小的如竹筷,相互交纏並努力向上伸展着;葉子青綠如草地,如兩歲小兒手掌大小,呈橢圓形,都有着橘色的邊圍,像極了朝陽的光給雲層鑲上的金邊,無數片葉子,彷彿背後都隱着無數個朝陽,葉面的“血管”縱橫交錯,像手背血管的分佈,繁多而清晰;黃色的小花朵稍大於太陽花,每一朵都分五瓣,細小繁密的花蕊中抽出兩根“鉗子”,頗為顯眼。我凝視着這叢黃色的小花,一簇簇地在風中搖曳,不時還有蜜蜂在花叢中穿來穿去,楚楚動人。微眯着眼睛,我聞到有淡淡的香氣。啊,感覺美妙極了!
不過,我想這也許是學校從其他地方大批地移植至此的,因為四周還有很多這樣的花叢,有序地在這片草地上分佈。收回目光,我不覺就為這些小花難過起來——它們的家鄉在哪裡?為什麼要背井離鄉來到這裡,成為一處處不起眼的點綴品?如果它們也有思維,那麼它們此刻或者一直以來都會想些什麼?會感到快樂或者痛苦?它們活着的意義是什麼?
越想就越覺得這些小花叢們委屈,它們應該是很小的時候便是離開父母溫暖的懷抱,被人們“相中”后帶到這個地方;或者它們的父母也被一起帶來,然後分散在各處,但終其一生都不能再見。它們在新的泥土和空氣中一點點長大,然後生兒育女,不幸的是當它們長大到一定程度,便會遭到鉗子無情地修剪成各種不同的形狀——唉,連成長都得符合人們設定的軌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風吹雨打,冰雪暴日,多少不幸的小枝被裁剪,又有多少幸運的小花殘存?!在這個萬物從屬於人類的世界里,它們的命運,註定顛沛流離。而它們的價值也許就只體現在這不入眼的風景林中,成為別人一點點的點綴!
我甚至開始為這些小花兒們喊冤了,突然,一隻小蜜蜂從我眼前的那朵小花中竄出,利索地爬到花面上,六條細腿此刻都附着金黃的花蜜,橢圓如鏡的小眼謹慎地四周張望,然後“噗”一下張開薄薄的羽翼向天空飛去。這一彈力倒是令小花搖了一個細小的弧度,彷彿給我先前的念想以一個否定的判決。
我怔住了。
我想,我似乎得重新思考這些問題,如果它們的價值僅僅是成為這片風景林中的點綴的話,那麼這也太狹隘了,因為我分明看到還有蜜蜂來采蜜咧,所以,它們的存在必然還有其他我沒有想到看到的意義。從生命的歷程上看,一切都是有始有終的,生活在深山裡和生活在這片新開發的土壤里又有何不同呢?環境不同而已,但都是活着。既然都是活着,那麼意義會一樣嗎?不。在大山深處,也許,它們終身都是無人問津的小黃花,但是到此之後,它們至少成為了一道風景(雖然更多時候成為陪襯品)。生存本身就是件困難的事,它們努力適應這裡的四季炎涼,在沒有雨水或者外來水分滋潤的時候,它們就得依靠發達的根須,紮根深處吸取生存所需要的水分與營養。雖然生存之道艱難,但是個中艱苦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它們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尊重,然後以自己僅有的能力,為人們提供眼中的一抹舒緩的風景,為蜜蜂提供花蜜,為醫學提供藥材……它認為為此一切完全值得——抱怨並不能得到一切,而是走向一切的反面,寬容與奉獻才是一切,就算此生短暫,能為這個世界帶來一些微妙的好的改變,能不能真正成為人們心中的風景也不是非常要緊的事,只要問心無愧,就夠了。
我以為,我想這麼多,這株花會因為我這般理解而動容,但看着那一簇簇的花,依然靜默的花朵,我頓時臉紅了:這些天馬行空的思考,與它何干呢 我頓時想起了泰戈爾的一句詩:“安靜些吧我的心,你看,這些參天大樹都是禱告者啊!”
再凝視這株不知名的花,我開始釋然。我想,在這裡,我學會了一門很重要的有關人生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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