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謠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農曆早春二月,風和日麗,回家鄉黃洋河畔走走,不因其他,只為看柳。
古往今來,花紅柳綠一直是人們對浪漫春天的眷戀。雖然離開家鄉多年,留在記憶深處的濃濃鄉情,每每懷念並心馳神往的仍是那一抹熟悉的春日景緻。穿過熟悉的鄉間田埂小道,滿眼裡碧波蕩漾、嘩嘩流淌的黃洋河沿岸,柳依着水,水戀着柳,二者酷似一對相愛的痴情戀人般相依相偎不可割捨。那報春的使者——細雨後掛滿枝頭的一條條翠芽蓬茸、似棉柳絮,在和煦的春風中輕歌漫舞,一對銜泥的燕子輕快地從旁邊飛過。那些高大偉岸的麻柳、健壯敦實的旱柳們像一位位驍勇的武士,讓一個個懷春的少女們羨慕神往;那窈窕淑女般柔軟的腰肢、芊芊若挽留你的少女秀髮般垂柳,令一個個多情俊男心馳蕩漾。沿河兩岸剛剛盛開的潔白梨花、櫻桃花、李子花,還有粉紅相間的桃花、杏花……,把個黃洋河兩岸裝扮的花紅柳綠,奼紫嫣紅,分外妖嬈。此時此刻,賀知章的《詠柳》脫口而出:“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柳樹,落葉喬木,耐寒,耐澇, 耐旱。是我國的原生樹種,生命力極強。難怪乎“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呢。盛開時,樹枝展向四方,觀賞價值很高。故乃美化庭院、園林觀賞之理想樹種。杜甫詩:“侵陵雪色還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條”告知它是春天氣息的預報員。因而自古以來,人們都喜愛楊柳,形成許多與柳有關的民間風俗和情趣盎然的柳文化。宋人吳惟信《蘇堤清明即事》:“梨花風起正清明,遊子尋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萬株楊柳屬流鶯。”
記得兒時的我們,常常跑到河邊,戴着用柳條編成的帽子,端着柳枝做成的木頭槍,模仿着電影中偵察兵的動作,樂此不疲地在河灘上玩打仗遊戲。累了則騎在牛背上,操起用柳枝做成的笛子或厚重、或清脆、或悠揚地演奏着簡單的曲子。夏日裡,則在濃厚茂密柳葉的遮護下,光着屁股噗里噗通地跳入清涼的河裡歡快地游泳戲水。花紅柳綠中我們渡過了一個個愉快的童年,同時也給我們留下了對故鄉終生難以磨滅的印象,一幕幕難忘的往事舊憶,讓我們這些遊子們的心靈從此不再孤寂和空虛。
柳是美好的象徵。從古至今,無數文人墨客為之吟詩作畫。柳葉初生,似睡眼剛展,故稱“柳眼”。李商隱《二月二日詩》:“花須柳眼各無賴,紫蝶黃蜂俱有情。”女子秀眉細長為柳葉,喻為“柳眉”。王衍詩《甘州曲》:“柳眉桃臉上勝春”。女子身腰若柳條柔軟,故稱“柳腰”。韓屋詩:“柳腰蓮臉本忘情。”晉代衛灌的書像柳葉,世稱“柳葉篆”。柳絮散落為絮綿,又稱“柳綿”。晏殊《寓意詩》:“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蘇東坡有“枝上柳絮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詞句。
柳樹全身都是寶。柳材質輕,易切削,乾燥后不變形,無特殊氣味,用途廣泛。柳葉、皮部位雖有毒,但柳樹全身的藥用價值卻能治病。在中國和西方,人們自古以來就知道柳皮有解熱鎮痛之神奇功效。人類常用於解熱和鎮痛等作用的藥品阿斯匹林中的重要成分——柳酸,發明就源於柳樹。
柳樹分垂柳和旱柳。垂柳又叫楊柳;旱柳又稱杞柳,亦為河柳。我的家鄉素有栽柳習慣,植在房前屋后供觀賞者為垂柳,而黃洋河邊則多為麻柳和楊柳,因為那一排排柳樹們不是只為旁人當做擺頭搖尾的看景,而是在用他對大地的無限忠誠,將濃密的根深深地扎在河堤岸上,成為防洪固沙保土守護父老鄉親們安寧的忠誠勇士。每當山洪襲來之時,他們皆勇立潮頭,傲然若一個個勇敢的戰士而奮不顧身。一顆顆柳樹,自然成為了童年我們心目中樸素的偶像。其實,這正是我深深喜愛並熱切讚美故鄉黃洋河畔這些柳樹的重要原由。
冬日到了,一陣北風吹過,無數蕭瑟的柳葉,一片、兩片、三五片,輕輕飄入河水間。雖滲透出了些許涼意和無奈,但他們卻不會輕易在嚴寒中倒下,光溜溜的枝條倒是給人們留下了對來年春天的期盼和懷念,活出生命中應有的那份美麗和尊嚴。對河柳來說,這就是自然,這就是一次生命的旅程。人生何嘗又不是一次生命的旅程呢?春天,生命的誕生是旅行的起點;冬天,生命的結束是旅行的終點,一路走過烈日炎炎的夏天和碩果累累的秋天就是全部的人生。細想起來,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豈是人力所能改變?認識自我、突破自我、超越自我,學會知足,學會放下,給生命一份從容,給自己一片坦然、一份超然,一份豁達,一份寵辱不驚,一份進退無慮。也許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有一天縱使就像河邊那棵柳樹一樣,最終轟然傾倒於河畔,定然也是仰不負天、俯不愧地淡定真實的自我。人生短暫,稍縱即逝,生命容不得過多的浪費,美麗與否就在於你是否曾經給這個世界留下了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