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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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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事

  人越養越懶,狗越養越饞。我逐漸對現在家裡養的這條狗不耐煩起來。家常便飯已經是難打發了,沒法子只有用兒子的早餐當作料。誰知這傢伙嘴像篩子,切的細小如豆的火腿腸吃完了,麵條是一點沒動。好幾次我偷偷看它,它不止一次的對它的食盆發泄不滿,不是嘴拱就是牙咬,你說是氣人不!這還不算,天稍微冷些,它就蹲在卧室門口,哼哼唧唧,象是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安逸的生活似乎使它身上那層厚實的皮毛失去了抵禦寒冷的意義。理所當然的受到主人寵愛的同時,它自己也把自己當回事。就連平時輕鬆自如的散步也成了一種任務。這家裡頭基本沒有閑人,誰面前都擺着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去做。而它,白天在陽光里呼呼酣睡,這傍晚的遛彎就成了它一天中的最大歡愉了。

  儘管這樣享受着,有一天在暮色的掩飾中,它竟神秘失蹤了。直到我們無意發現時,它已經成了另外一個主人的寵物了,而且有美狗相伴。顯然是攀了高枝。我們不由得感慨:這狗不嫌家貧的故事已成為過去!

  在我幼年的時候,缺滋少味的生活里總少不了養一條狗來填補。

  叫黑子的這條土狗,也不知道它是我家第幾條作為冬季來滋養腸胃的禮物。那時,狗命賤的如地下的黃土渣。說“養”字也不怎麼準確的。沒有多餘的食物,沒有人留意它,骯髒的食盆里基本上都是清的能照出影子的刷鍋水。黑子一般都是早早的出去找食吃,天擦黑必趕到家裡,遵守着它看家護院的天職。它有時在忍受不住飢餓的時候,便會竄到雞的食槽里。誰知那些和它生活在同一天空下,但境遇卻有着大不相同的家禽們,也有門縫裡看人的毛病。它們在食盆里挑三揀四,卻對忠於職守的黑子一點也沒有同情的意思。柵欄里伸出的一張張扁嘴像一支支蓄勢待發的利刃。黑子只好望而生畏,灰頭鼠臉的蜷縮在門后、那個破牛毛氈搭建的簡陋窩棚里,卑微的想着什麼或者什麼都不想。

  母親在心情好的時候也會用麩子和白面拌成香噴噴的食物來犒勞它。街坊人常常訴苦說自己養的狗多麼的姦猾,乘主人不在時就把雞下的蛋偷吃了好幾枚呢,這叫監守自盜哇!我家壘的雞窩不高,對於黑子來說猶如是探囊取物般那樣簡單,可是每天的那幾枚蛋,都乖乖地、安靜靜的等着母親來收呢。

  說起來這條狗有很多的作用。看家護院是次要,主要兼帶看護我的職責。父母都去上班的時候,他們就把任務交代給了黑子。那時我和它差不多高,但黑子就顯得老成的多。它很多的時候不願我和夥伴玩,可能是因為怕我受欺負,所以儘可能的領着我到小溪和田野里去玩。黑子威嚴的吼叫聲很具有震懾力,因此我也很少對外界產生恐懼和擔心。我想父母親也是這樣想的。

  可是黑子也有讓我們難堪的時候。有一年聽說臨縣受災,來這裡討飯的人很多。我們那時也剛能解決溫飽。黑子那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它卻幾次都將一個衣衫襤褸、頭髮蓬亂的女人迎進了門。我們面面相覷只好在剩下的三個饅頭裡挑來揀去。黑子看看女乞丐象看着一位老熟人,低頭垂眼的樣子似乎還為女人手裡那齜牙咧嘴乾裂的饃饃不好意思呢!

  狗沒有了看家的本事,似乎就不成了狗。這事不但成了鄰居們的笑柄,而且還衝黑子扔石頭。不過,沒多長時間因為它的英雄事件,就又讓黑子恢復了尊嚴。

  家鄉的河流永遠是孩子們的天堂,裡面裝有無盡的快樂。幾堆沙子圍成一個城堡,幾條小魚便是我們的子民了。這天,我和幾個小朋友依舊在這裡玩耍。河水不大,但有個深譚,常有一些大人在那裡洗澡。

  正當我們和我們的“子民”演繹着人間最美的童話時,黑子竟在一旁不知趣的汪汪大叫起來。我憤怒的一邊踢它,一邊還衝着它扔石頭。如同是對待討伐的敵人。黑子的叫聲更加急促不安,並且還跑過來扯我的褲腿。

  過了一會,聽見黑子咬住了什麼東西似地發出“嗚嗚”的一種奇怪的聲音。只見浸在水裡的黑子叼着一團藍色的東西,正費勁地往岸邊拉呢,哇!小夥伴王爪子掉進深潭裡了,我們飛也似的奔過去一擁而上……幸虧他只是掉在了大人們搓澡坐的石快上了。也是黑子發現的及時,不然就會被水流衝進深潭裡。被黑子和我們拉上來的王爪子全身濕漉漉的,躺在草地呼呼地只喘粗氣。……這個王爪子真名叫王保全,在鎮上遊手好閒、上牆揭瓦,壞的出了名。仗着是鄰居,就欺負黑子,不是揪它尾巴,就是把黑子當馬騎在身下,我和黑子都很煩他。

  王爪子不知是受驚嚇了,還是咋地了,連連幾日發高燒說夢話。王爪子的父母見了我們,撓着頭皮,不好意思的乾笑着,還破天荒的摸摸黑子的毛說,好狗啊,真仁義。

  病癒后,王爪子出現在大家面前時,好像變了個人,似乎懂事了許多。他爸爸是職工食堂里的大師傅,常常把食堂里的剩飯送給附近的老鄉餵雞餵豬來換取實惠,從那以後居然都給了黑子吃。

  有了工人食堂里油水很足的剩飯菜,不出兩個月,黑子像是脫胎換了骨。毛色油亮,肥碩健壯。黑子本來就很威風嘛,要不怎麼能那麼勇敢呢,小鎮人都這麼說。

  深冬在不知不覺中來臨了。凜冽的寒風似乎還夾雜着絲絲縷縷的清香。巷口的狗們嗅着鼻子,被這不尋常的氣味嚇的惶惶不安起來。此起彼伏的哀嚎傳遞着相互間的驚恐!黑子不吃不喝一直倦縮在它的窩蓬里。母親說這狗怎麼這麼傻呢,它怎麼不和別的狗跑呢。

  黑子最終還是被套上一跟拇指粗的繩索。它沒有掙扎也沒有退縮。慢慢地跟在主人後面來到一間柴房裡。柴房很陰暗,黑子有了警覺,眼裡有了不安,一直望着小小的窗戶里透進來的一小片光亮。母親的手一直在發抖,眼裡也盛滿了許多的不舍……。

  有人說狗急了會跳牆,有了不祥預兆的狗會發瘋、咬人做最後的掙扎。我沒有聽大人的話,猛地撲過去抱住它就像抱着我身體的一部分。黑子瑟瑟發抖的身體似乎平靜了許多,它鑽進我的懷裡一動也不動。對主人的忠誠依然是用平靜和溫馴來表達。我們無法用殘忍兩個字來捨棄它……。

  當母親默默地褪去黑子脖子上的繩索,黑子衝出了柴房,與陽光擁抱在一起。

  我每每想起這位舊時的朋友,眼睛都有一種被陽光刺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