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中學的時候,我還沒看過《西西里的美麗傳說》,所以並不知道,每個少年的生命里,都有一個瑪蓮娜的影子,渾身散發著成熟女人的氣息,一顰一嘆,搖曳生姿,可望不可即。但那個時候吸引我的,好像還不是這樣的成熟的半發酵的味道,倒是剛剛畢業來做地理老師的的那個看清來清清爽爽的姑娘更讓我着迷,於是,她講撒哈拉,我就看三毛,她講意大利,我就看足球。很久之後,我才漸漸想明白,我們到底是怎樣認識世界的,因為過往的自己就像蝸牛爬行,拖下的閃亮的痕迹,條理清晰,歷歷可見。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古人這麼說。可是,看書一是費時間,雖然那時間不費在這裡,必然費在另一個掛滿蛛網的角落,更嚴重的是,書是個二道販子,給你的是假想的信息,完全相信它,就跟比薩斜塔一樣,永遠站不直。行萬里路,更是扯淡的事情,我連城市另一頭的故事都無法參與,能走到哪裡去。
於是,打開自己的記憶,原來,我基本是通過認識不同的人,來認識這個世界的不同的。有個朋友,生活有點灰色,每每酒後,就跟我瞎吹牛逼,講些他身邊的朋友的故事,比如放高利貸的,跟人要錢,不打不罵,就住在人家裡,飯做好他先吃,困了就往人床上一躺,直到把人逼的還錢為止,比如有種吸毒專用的打火機,可以開很小的火,能一直燒着不壞,比如執法部門定期掃蕩洗頭房,抓了賣淫女,扇幾個耳光放人,對類似公務員的嫖客就往死里罰款。這些破事,在書上也能看見,但終不如人嘴裡講來那麼生動有趣,不用閉上眼睛,我都能想出那個朋友幾瓶啤酒下肚,眼睛周圍一圈先紅了起來,手上夾根煙,但因為不停說話,煙灰很長了並不掉下來,我常在猜他說到哪的時候,煙灰會像跳樓一樣的散落桌面。
我認識越來越多的人,就知道了越來越多的故事,這些人是我們通向世界的窗口,可是有天窗戶會關起來的,前不久,我光顧了近10年的音像店歇業了,店主發來短信,看起來跟悼詞似的,說是剩餘的碟片可以低價拋售,我終是沒忍心去,那天以後,就再沒買過新碟,最近老聽人說婁燁的新片什麼迷城之類的名字,卻不知道啥時能看到。你看,少了那個人,就少了一條線。
有人說,可以上網啊,網絡其實已經代替了很多很多人了,現在有人可以沒有現實的朋友,也不能沒有虛擬的網絡,這也是一條通往羅馬的路,可是每天對着屏幕,我卻無法奢望它能彈落一地的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