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是我攀來的,用她的話說則是她攀的我,真正能讓她攀我這個表哥的唯一理由是我比她年長許多,表現出來的直接效果當然就是她能得到某種安全感。以我同她的條件來權衡,她在地州級城市一家很令人羨慕的機關工作,而我卻在幾十公裡外的小縣城慘淡經營,無論如何也形不成對比,所以這個“攀”字怎樣用起來都顯得有幾分牽強,倒不如說是一種緣系。我不信命運,卻相信緣份,認為人生只是一葉匆匆而過的漂萍,是聚是散都極其偶然,但總有一個必然潛藏在很深的地方。
我原先也有很多遠親近鄰的表妹,但她們和我並不屬於同一個社會層次,只會瞅着我手中的財物嬉皮笑臉暴露氟牙,或者為一丁點蠅頭小利爾虞我詐,使得我很難正眼瞧她們一瞧。在我即將要遠去天涯漂泊的時候,表妹就象唱詞中“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地悄然來到我身旁,她的出現婉如一盞指路明燈,倏然照亮了我心隅中的迷航,就在這一刻將那些講粗話的鄉下丫頭們統統掃除了,幾乎是搶佔了一個不容動搖的位置。表妹乖巧、文靜、大方,很有小家碧玉式的深閨氣質,而且她那銀鈴般的聲音有如鶯喉婉轉,聽她唱歌時我就在一旁沉醉,覺得是很少有的舒坦和飄逸。表妹身材高挑,皮膚黝黑,不很大的眼睛還有些近視,走在人群中或許極為尋常,走在我心中卻漸自沉重。
我去過表妹家,她的家在一所中職學校,母親是個教員。她的家中窗明几淨,一塵不染,陽台上的幾株花卉更裝綴出主人心思之纖巧。後來我從表妹口中得知了她逝去的父親以及即離未定的男友,自其間我聽到了一種細緻的聲音,在將無邪的天真和絢麗零散地擊碎。某次我對錶妹突發一問:“象你這般柔弱的女孩,萬一帝國主義悍然發動戰爭,你能活下去嗎?”她想想后答道:“我將找一個沒有戰爭的地方躲起來。”似乎全然不懂遠離危難的烏托邦只存在於人們的理想中,而社會現實的無情則永遠不離腳程左右,並不是一抹純真可以輕易消滅的。
真正令我看重表妹的是她的落落大方和坦誠,她的世界似乎靜如止水,偶然的微瀾之後又能很快恢復平靜,當她娓娓陳訴起命運波折時,仿若講一個流傳很久的故事,不為之動容是我久學不到的泰若。關於表妹我總在拾擷更多的故事,這些故事會慢慢在我心頭折成一道音符,悠揚地為我遠去的獨步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