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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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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 富

  蓋生

  錢富是我們屯子的一老頭,論起來,還算有點偏親。從他的姓名可知,此人一輩子應與窮無緣,又錢又富,何以及窮?可他這一輩子實在辜負了他姓名的期待,跟“窮”字算是摽上了。年輕時,本來少有田產,因耐不得一分一分掙錢的辛苦,就想了個發財的抄近道:賭。自然是越賭越窮,越窮越賭,結果把幾垧薄地和一匹馬都輸了,最後還因一連打了三天三夜牌九,累傷力了(氣虛、支氣管擴張),從此落個齁巴(哮喘)病。不過也好,土改時撈個好成分。本來身體就不好,年紀又大了,又是響噹噹的鐵杆貧農,所以就在生產隊只干點輕巧活。別看錢富身體不好,膽子卻出奇地大,於是生產隊就派他到十幾里地以外的地方的江邊看窩棚(一種臨時性住房),一年除夏天生產隊派人來打草,住些天外,其它時間就他自己。吃的當然主要是自己帶,有時在附近也種點菜。據說一年冬天,一隻黃皮子(黃鼠狼,當地人認為是種有靈氣的動物,能迷人,所以供奉為黃仙),因耐不住寂寞,就鑽到他屋子裡。錢富半眯着眼也沒理它。過一會兒,那黃皮子見他沒動靜,就跳上鍋台,對着他眨巴幾下眼,又乾咳幾聲,錢富仍沒理它,只是一邊把手慢慢地挪向身邊的老洋炮(一種散彈土槍),一邊對黃皮子說:“我說老黃啊,你還對我咳嗽,你哪怕把我心下一哆嗦呢?”然後舉起槍就是一下子,黃皮子自然沒打着,從那以後卻不再來了。錢富一提起這事,就十分自豪地說:“咋樣,就揍它了,咋就沒敢迷我呢?哼,鬼還怕惡人呢”。

  當然,這些都是聽說的,到我記事時,錢富就啥也不幹了,每天貓個腰這走走,那看看。不知為什麼,一年四季,他嘴總有一股刺鼻的大蒜味,打老遠就能聞到,常常是人沒到,味先到。而且,嘴唇總是油汪汪的,他一來,一些大人就笑着問:“吃啥飯吶”?錢富總是把已彎成近九十度的腰略挺一挺:“餃子”,或者說“肉”,然後大家一陣笑。因為按東北的飲食習慣,只有吃餃子或肉才吃生蒜,可能是助消化吧。有一次,他正和人說他在家吃的如何好,除了餃子就是肉,還張嘴讓人聞味,叫人看他的油嘴唇時,他的小孫女慌慌張張地跑來拉他說“爺爺,快回家去吧,你抹嘴唇的豬肉皮叫小貓叼走了。”錢富一聽,神色大變,忙說:“看你這孩子,咱家有那麼多的肉,一塊豬肉皮叼走就叼走唄”。他小孫女更正道:“哪兒來肉,就你每天抹嘴唇的那塊肉皮沒了。”錢富一邊向大家笑笑,一邊支吾着,慌忙往回走,大家一陣笑。

  錢富就這麼在渴望錢和富中吹了一生,過了一輩子,也許,他一輩子也沒吃過幾回肉和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