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蓮告別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街道和樓房的燈一盞盞的亮起來,像文章里標點一類的東西,斷行斷句的。
蓮說:諾,為什麼從來不說再會。
我沒有回答,矗立在黑暗裡,看着蓮轉身漸漸地走遠,我試圖將每一次的離別藏起,藏到任何人,任何歲月也無法觸及的歲月。
第一次見到蓮,是在一個午後的茶館,她坐在牆角靠窗戶的位置,着一件素白的,胸前有着一串淡藕荷色玉蘭花的旗袍,袖口及立領是湖藍色的滾邊。雲鬢輕挽,朱唇淡點,皮膚白得透明,陽光穿過玻璃窗曖昧的投在她的臉上,隱隱的看得到淡藍色的經脈。那嬌脆的輪廓,美得不近情理,美得渺茫。
蓮的美麗讓我羞於自己一慣的白棉布襯衫,淡藍色的仔布裙子,還有髒兮兮的球鞋。蓮似乎感覺到我在看她,把目光從窗外收回,沖我微笑了一下,繼而低頭撥弄着腕上湖綠色的鐲子。
蓮的許多小動作,譬如撩發,側臉,甚至是低頭,都有一種羅曼蒂克的氣氛,總有一種與現實的疏離感。蓮的美麗,不是那種光着膀子穿時髦長背心的,也不是那種穿硬線條西裝的,唯有這旗袍,似乎更適合於她。
因為,不是每個女子都適合穿旗袍,沒有什麼服裝比旗袍更挑剔女人的身材。穿旗袍的女子不可太瘦,瘦則輕削,無丰韻余香;亦不可太胖,胖則累目,無精緻之感,不可太高,亦不可太矮,年齡也不可太年輕,,年輕則顯得輕薄輕佻,沒有深沉的底蘊。而蓮,便是這樣一種最適合穿旗袍的女子,這樣的女子總是古典的,因為古典的,就顯得孤獨。
是的,蓮總是在綠色的場景着綠色的旗袍,走過旅館艷紅窗幔時,就穿紅色的旗袍,她要求自己一履光鮮,卻從不希望在大環境中露顯自己,只期盼隱身於既有的生活,不招人非議。
我一直認為,蓮的旗袍雖與那個他無關,但那份仔細品位的曼妙感與滿心歡喜卻也是獨屬於他的。而他,竟遲遲未出現。
蓮說,諾,愛的本質一如生命的單純與溫柔,凡是美麗的,總不肯,也不會為誰永遠的停留,我只求把往昔藏好,藏在那樣深的昔日的心底。
我緊緊的擁抱蓮,親吻她頰上滑落的溫熱的淚。
愛,原是簡單的,期待抑或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