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活是一汪海洋,那麼記憶是一條河流。大浪淘沙,留在記憶深處的是閃光的金石。帶着妹妹上學
小學一年級時,班上有40多個同學。其中有七,八個同學總是帶着弟弟或妹妹上課。班主任是市裡下放在新溝小學任教的葛老師。她不僅長得漂亮,人也很和藹可親。她把我們帶弟弟或妹妹的同學安排在教室里最後的兩排,並且鼓勵我們的弟弟,妹妹認真聽講,看能不能聽懂老師講課。如果上課坐不住了,可以悄悄從教室後面溜出去,在學校操場上玩。現在想來,葛老師是很有愛心的,對待我們這些學生有像母親一樣的情懷。
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做完家裡的一些活兒后,背着妹妹上學,高高的河堤上,仨仨倆倆背着書包匆匆趕路的學生,有時看見我的同學牽着他們的弟弟,妹妹一起急着走着。班上成績最好的同學是大灣隊的春桃。她是我們班的班長,說一口好聽的湖南話,衣着整潔。她帶着弟弟上學。上課時,她的弟弟經常進出教室,老師也經常表揚她。說她成績好,在家裡會做家務,還辛苦帶着弟弟上學。我帶着妹妹坐在最後一排,為了不給老師上課添麻煩,我總是雙手放在背後,身子坐得筆直,從不找人說話,而且也要求妹妹像我一樣坐着。下了課,我就考她,看她聽講了沒有。那時,我一心想把妹妹打造成神童,也希望老師能表揚我一下。但老師好像總沒發現我很優秀似的。
一天下午放學后,我假裝不會做作業,在教室里磨磨蹭蹭。太陽快下山了,組長急着要教我做,我卻不肯。組長哭着向葛老師告狀去了。我緊張地在一摞作業本中找出春桃的作業本,看她的作業做得怎樣。打開一看,每次作業都乾乾淨淨,字跡工工整整,老師也不吝嗇,鮮亮的100分一次也沒空。從此,自嘆不如她,每次上課,悄悄地在後面欣賞她。
汗水沒有白流的。一年級下學期,一天下午第一節課,班上竟無人上課,教室的紀律很差。校長闖進教室大發雷霆了二十分鐘,大致說學習如何重要,如果我們不好好讀書如何對不起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母。然後檢查我們的學習情況,他竟然在黑板上列了一道千位數的五連加計算題。要求我們列一次豎式算出來。我興奮極了,校長如果點我就好了,我用熱烈又祈盼的眼神看着校長,校長的眼光在教室睃巡,同學們一個個把頭深深埋下。只有我一個人舉起了手,把頭昂得高高的。校長看了許久,只好點我了。我第一次上台演算。快速地上講台,拿起粉筆激動地飛快地演算。扔下粉筆,跑上自己的座位,坐好。校長驚異我的神速。帶着同學們仔細地檢查着,正確!於是轉怒為喜,對我大為稱讚,說我班有如此優秀的學生,是老師教得好。從此,同學們經常向我投來敬佩的目光。然後,一些同學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我的妹妹,經常圍着我的妹妹出題考她,她竟然也會做一些題目,一時成為校園傳奇。
捉魚
在我的家鄉,不論河裡,湖泊里,還是溝溝汊汊里,滿是魚。最有趣的捉魚的方法是:在水溝里截取一段,兩頭用泥巴壘起來,再用臉盆把裡面的水舀干。一直到可以看見水裡的魚在渾濁的水裡逃竄。就可以用手捉魚了。水溝里鯽魚最多,運氣好的話,一次可以捉到幾斤魚。帶角的黃色魚最不好捉,弄不好會扎手,很疼的。但魚的味卻很好。
記得一年冬天的一天中午,天氣很冷。學校連上五節課才放學,幾個高年級男生蹲在河邊的石碼頭上,手伸進冰冷的河水裡,在石頭縫隙里捉鱖魚。一條條半斤多重的鱖魚被它們拋上岸,魚一上岸,接觸冷空氣,就不動了。當時很想也試試,可想到我是女生,就忍住了。事後,聽一位捉魚同學的妹妹說,她的哥哥的手疼了好幾天呢。
村口有一條水溝,溝里長滿了水草,平時無人問津。一天中午,我午睡起來,懵懵懂懂地走出家門,水溝里傳來了歡快的笑聲。一尋聲,溝里滿是捉魚的人。我快速地返身,拿起竹筲箕,奔向水溝,噗嗵一下跳進水裡。濺起一片渾濁的浪花,有的人抱怨起來,有的寬容地笑笑了事。我把筲箕放在水草下用力地抖抖,沒兩下,一條一斤多重的銀白色的桿魚在筲箕里蹦跳起來。捉魚的人全停下手裡的活,驚羨地看着我。我一陣狂喜,速爬上岸,向媽媽報喜去了。
捕蜻蜓
家門口有一個操場,它是我們那些孩子的天堂。操場周圍是一個個草垛。夏日的黃昏,不知從哪些角落裡飛出了成群的黃的,綠的,黑的,紅的蜻蜓,它們上下飛着。這時的孩子們有用手捉的,可蜻蜓很機靈,稍一提升,便飛遠了。有用大竹帚撲蜻蜓的。你喜歡什麼樣的蜻蜓,選准一個或幾個,用力撲下去,定會有收穫。這時的你一定要小心奕奕地走近它的身旁,從竹枝縫隙里輕輕地取出它。如果有好的,定會拿着它在朋友面前炫耀一番。
最美的蜻蜓是全身紅的荷花色的,看起來有點像綢緞似的滑膩,它一般很能清秀。在千百隻飛翔的蜻蜓中很是眩目。最難見到的是渾身黑色的蜻蜓,它像一隻黑牡丹,個兒纖巧,顯得溫順。我們把最美的放在自己的蚊帳中,讓它吃蚊子。但第二天,蚊子依舊把我們咬得處處是紅點。蚊帳里的蜻蜓也奄奄一息了。第二天黃昏,我們照樣捉蜻蜓了。
至今,每當我唱起日本民歌;晚霞中的紅蜻蜓,就會想起家鄉操場上黃昏中翻飛的蜻蜓。它是一幅流動的畫。
南北對峙
家鄉有一條蜿蜒的小河,一年四季河水清澈。聽村裡的老人說,它是一條人工河。是老一輩人鋤挖肩挑建成的。它一頭連着黃蓋湖,一頭連着長江。與長江接口處,建有一個水閘。從此兩岸的人民旱澇保收。
最有意思的是河的一邊是湖南,一邊是湖北,且都喜歡緊靠河堤建房而居。在我們村莊的河對岸,就有一個村莊。為了便於兩岸的人們洗衣,洗菜,都建了一個用石頭壘成的一直伸向河底的碼頭。清晨,水霧籠罩着整條河面及兩岸的村莊。在兩岸的石碼頭上,有洗衣,洗菜的女人;挑水的男人;還有湖南人養的白鵝,在河面上用紅掌撥着清波。一切是那麼寧靜,恬淡。
在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中,最自得其樂的是我們小孩子。清晨,兩岸的孩子快樂地背着書包呼朋引伴地上學去。一邊是湖南方言,一邊是湖北方言。好奇心強的同學忍不住打起招呼來了。問問姓名,讀的年級,家庭成員……相約好每天上學的時間,於是在早晨,中午上學的路上,兩岸成對的同學一路歡快地上學去。陽光,鳥兒都來分享我們的快樂。
一天,我和妹妹沿着河水走着,不經意間有一位湖南的同學在河對岸叫我的名字。我很是詫異,出於禮貌我和她聊了起來,原來是我同學告訴她我的名字及一些情況的。我們約好每天上學的時間,但我事多,又沒記住她的相貌,竟再沒相約了。但有一次,我去湖南的叔叔家的時候,經過她們學校的小賣部,嘴饞起來了,去買幾粒冰糖時,有一位女生向那個售貨員介紹說,我的成績很好。我很驚異地想看清她的面孔,可她一轉身就跑了。
我每天靜靜地欣賞着兩岸的同學的友好,希望我們的友誼能天長地久.我們在一起談得最多話題是老師的問題,經了解,湖南的老師喜歡打學生,而我們這邊是不打人的.於是我們鼓動他們造老師的反.後來有人打聽到竟有一位同學真的造了反.但終被老師鎮壓了下去.當他們老師了解到是我們湖北的孩子慫恿的結果的時候,就命令他們從此不準在堤上走.美其名曰怕被我們湖北的孩子帶壞了.
一天,放午學的路上,對岸竟然出現了一位男生,他大聲地向我們說著什麼.突然有一位同學告訴我們他在罵我們.湖北的同學憤怒起來,也回罵起來.我們這邊有十幾個省的同學,於是各種方言的罵人的話送到對岸,我的心裡很不是滋味,但我沒有能力制止這悲劇的上演.那男生被那邊堤下的一位女生疾呼下去了.從此再也沒看見他們從堤上走過.
一個多月過後是暑假的來臨.一天我午睡起來,太陽光很刺人眼.只聽見河邊很熱鬧,便飛快地跑上河堤.只見有很多大人站在河邊在說話,聽了一會才知道:我們這邊有幾個初中生利用湖南的人午睡的空兒,游過河去偷了別人的瓜.被他們抓住了.隊長已帶着幾個男人划船過去了,這邊的幾個家長很是着急,不知那邊將如何發落他們的孩子.不一會兒,只見隊長帶着幾個孩子出來了,他的身邊還跟着幾個幹部模樣的人.看樣子他們對隊長還是很客氣的.隊長帶着一行人上了船,那邊的人一直目送他們回到了對岸.隊長上了岸,向對面的那些人雙手抱拳打了拱,朗聲謝道:"小孩子不懂事,給各位添麻煩了."又轉身向這邊家長說道,"各自管好自己的孩子,下次再有類似的事件發生,一定送到派出所,決不姑息."那邊的領導也嚇唬着那些小孩子說,如果有下次類似的事發生,就照你們隊長說的辦.兩邊的領導都客氣地相互招手再見了.家長們也關心地問起那邊的人對自己的孩子的態度如何,聽孩子說那邊的人對他們很好,便叮囑道:下次可不許犯同樣的錯了.於是人群終於散去了.
此事件過去了二十多天,一個晴朗的黃昏,夕陽溫柔地鋪滿了河面.親吻着每個人.河水清澈,平靜.河裡滿是湖南,湖北游泳的人.開始,他們小心翼翼地向河中心聚攏.見沒什麼動靜,便解除了介備,歡聲笑語頓時灑滿了河面.石碼頭上洗菜的,挑水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兩岸玩耍的孩子也多了起來;看風景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人在自然中,在親情中陶醉着,幸福着.
突然,河面水花四濺.我驚恐地抬起頭,原來兩岸的孩子打水漂把石子扔過了河.打着了人,於是雙方惱怒起來,一時石子像雨點飛向對岸.兩岸游泳的迅速逃離戰場.發展在後來,竟有大人也參戰了.
我快速地提起竹籃,向河堤岸奔跑.沒兩步,只聽見身後傳來了鳳華的"哇!"的慘叫聲.我驚異地回頭,只見血從鳳華的頭上流了下來.鳳華一手捂着受傷的地方,一手不停地擦着嘩啦啦的淚水.哭着找媽媽去了.一時,兩岸的人全驚呆了.喧鬧的河面頓時沒了一點聲響.鳳華的母親聽見孩子的哭聲,連忙從屋子裡奔出來,拉着鳳華上新溝的衛生院跑去.河兩岸的人都靜悄悄地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我們幾個好朋友相約着一起去看鳳華.只見她頭上纏滿了繃帶.鳳華告訴我們,昨夜那惹事孩子的家長來看她了.當知得鳳華是獨女時,便提出兩家要結姻親,理由是他家的孩子也是獨男.兩個孩子出現這件事,或許是他們的緣份造成的.鳳華的母親以兩個孩子還小為由,婉言謝絕.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惹事的男孩,正是那天在放學的時候,在大堤上罵我們的人.聽說,他在家是老么,上有三個姐姐寵着他,所以在家裡很是嬌氣,在外面也有點跋扈.於是我們在一起把他狠狠地扁了一番.這姻親雖未結成,可它卻成了村子里的談笑資料.
如果記憶是一條流動的河流,那麼童年的往事則是一首哀怨的印度舞曲,時時在心頭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