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飲店,隔着桌子,我們面對面坐着,各自慢慢喝着冷飲,吃着馬鈴薯條,這些都是她準備好的,真細心,我想。傍晚八點,外面悶熱如炙,但卻喧鬧非凡。只是應邀幫了她一點小忙,可她執意要答謝,而我還在州府回來的路上,正值全線修路、塞車,但她硬等了三個多小時。她二十七八歲吧,面色蒼白,略有些疲倦,眼角還有一絲悲痛,但卻掩不住清秀和聰穎。我努力想怎樣開導幾句,婉拒她的謝意。
我談到了剛逝去的母親,談到患痼疾重症的妻子,談到了內心承受的不堪壓力,比喻說就像親人掉下了懸崖,自己緊緊拉着她的手,卻怎麼也拉不上來,希望她振作精神,好好生活。可是不知為什麼,自己都感覺到了表達無力。兩個月前,因為車禍,她失去了愛人,悲痛、奔波、操勞、失望,幾近崩潰,如果不是有五歲的孩子,她幾乎喪失活下去的勇氣。我靜靜的傾聽她述說。她才讀小學,父親就因車禍走了,靠着母親的辛苦操勞和父親的撫恤金,她們艱難的生活着,雖然她勤奮努力、天資聰穎,學習成績在縣城重點中學全級名列前茅,還是不得不放棄了大學夢,改上州民族師範。她說,雖然父親走了,由於母親的呵護,以及忠厚善良的繼父的關愛,一部分彌補了父愛。在學校,她是文學社的主心骨,學習之餘,找來高中課本自學,彌補飄遠了的大學夢。十八歲,母親因病突然辭世,當她趕到家裡,已經開始出殯,孱弱溫柔的她,烈女般撲到棺木上,一定要打開看看她母親,直到被親戚拉開,終沒見到母親最後一眼。。。。。
後來,她靠打工、學校救助金、親戚的支持,節儉的熬到了畢業,當上了小學教師,短短几年時間,自學取得了專科、本科學歷。她工作出色,除了正常的教學任務外,承擔了學校很多工作,比如少先隊輔導員、撰寫簡報等等。她是第一期“知行中國”小學班主任網絡培訓的學員,我是輔導教師,批改過她的作業,感受到了她的積極好學精神和優美的文筆。
平時,她工作很忙,愛人走的前一天晚上,打過她電話,當時正在撰寫簡報,只得匆匆掛了電話,這是他的最後一個給她的電話。她繼續慢慢的說著,好幾次聽到她略略哽咽的聲音,我一次次感到鼻尖微微的酸楚,真擔心她會痛哭一場,但她挺住了。當派出所詢問某某牌號的摩托是不是她家的,她內心一緊,預感到了不妙,後來她被領導勸說不要到現場。從醫院接回她愛人時,她固執的打開棺木,當觸摸到他冰冷的面頰時,立時天昏地暗,癱在了地上。。。。
哽咽過後,她說寫了很多篇關於愛人和逝去親人的文章,通過文字,與她們在冥冥中對話,她說準備最後再寫一篇,然後珍藏起來,勇敢生活。她說,她會珍愛自己,好好活下去。
我一時間喪失了表達能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論年紀,我可以做她的父親;論閱歷,我比她要深許多許多。可是,此時在這個柔弱的女孩跟前,我感到了自己的懦弱,感到了自己的貧乏,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她不像別的女人,丈夫一走,就和公婆翻臉,相反,她表現出了男子漢般的慷慨,公婆都視她為己出。我無法拒絕她的謝意,相信堅強自愛的她一定會生活的體面、安詳,一定會尋到真正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