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九四年夏天的事了。
自從人們把秋莊稼種上,勉強長了個苗苗,就被夏天的烈日晒得奄奄一息了,再被夏日的風一吹,東倒西歪的。
莊稼是人們唯一的寄託啊,這樣的旱天,村子里的人們,還沒有誰想到用水泵抽水澆地,心想,老天會眷顧這些期盼雨天的人們,會憐惜饑渴的禾苗,會憐惜可憐的寡婦們,於是就有我們村東頭白髮蒼蒼的二奶奶,組織寡婦們祈雨的一幕。
雨水充沛的季節,村子的周圍到處都是水。那時學校的西邊,有幾處小島,島上有人家種的小菜,有粗粗細細的樹木,還有鬱鬱蔥蔥灌木,綠水與小島相映襯,是我記憶里最美的風景,然而,近幾年殘酷的旱災,剝奪了一切,原來的大水坑見了底,就連坑底的淤泥,也龜裂得沒了摸樣。
我們村的二奶奶,守了二十幾年的寡,莊稼地里滾爬出來的她,遇到這樣的旱天,當然比誰都着急啊,她顛着小腳,在村子里找來和她同齡的寡婦,來到學校西邊的大坑裡,舉行祈雨活動。
我們的二奶為了湊夠十二個寡婦,硬是把信了基督的老奶奶逼來,那身子已經佝僂了的老奶奶,胳膊下夾了個掃帚,顛着比二奶還要小的腳兒,邊走邊嘟囔着:人家都信了主了,還要讓人來,可真是。
在民間,流傳着這麼一句諺語:十二寡婦來掃坑,正三圈圈,倒三圈,不過三天下滿坑,所以,二奶就非常虔誠地領了寡婦們,來到學校西邊的大坑裡,她先用銅錢在坑底反覆的扔了幾下,再用蒸饅頭用的鍋蓋,頂在頭上,讓人在井裡打來一桶水,用水瓢把水灑在鍋蓋上,然後,把剩下的水灑向周圍看熱鬧的人們,最後寡婦們排成隊,繞着坑底拿着掃帚,象徵性的掃着,二奶的嘴裡還不停地念念有詞,天知道她念誦些什麼。這些寡婦們掃完了正三圈,又倒掃了三圈,就這樣,大熱的天,二奶組織寡婦們掃了三天,那時,缺少娛樂的農村,這些掃坑的寡婦們,成了村裡人們的一件樂事,當時,更多的人,用期待的心態,盼望着老天下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解決大地的饑渴,解決人們的饑渴。
寡婦們的祈雨活動結束了,原本陰沉的天氣,反而更加晴朗了,老天好像並不知道有這些虔誠的、艱難的、寡婦們的祈請,仍然把夏天炙熱的太陽送給焦枯的禾苗,期盼雨水的人們,以及焦急的二奶。
後來,二奶見沒有祈到雨,挺沒面子的,見人就說:世道變了,連老天也不給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