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物資匱乏,玩具稀缺,然貧窮的年代掩飾不了童年的快樂。腰上別個木頭做的手槍,神氣了大街小巷,青石板上,把紙疊的“方塊兒”摔得山響,竟忘了母親在廚房拭弄的飯香,戴個高粱桿兒紮成的眼鏡,引得夥伴們跳着腿,拍着手嚷着:“燒包鎚兒,戴眼鏡兒,騎馬拉胡琴兒”……玩累了,地上一躺,獃獃的盯着天空中舒捲自如的雲朵,內心隨着雲朵靜靜的移游在無邊的蒼穹,滋生無盡的想象。看的久了,便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神思亦變的無窮。雲像頑皮的孩子,一會兒做個鬼臉:像羊群,思緒就尋覓着課本中僅有的印跡飄浮在遼闊的草原,身子下便真的成了軟軟的草了,身邊便真的有了星星點點的花了,甚至都聞到了酥油茶的香甜;像浪花,思緒便飛到神往的大海,痴痴的望帆影點點,聽鷗鳥鳴鳴了……我時常為天上的景象所陶醉,它喚起我心靈間最單純的愉悅及對外面世界的嚮往。雲成了我臆想中最靚麗的風景,瀰漫了我整個童年。
長大后,塵世的喧囂使心中多了不安與浮躁,物慾橫流的現實使心中多了沉重與無奈。每當奔波到一個棲身的驛站,便感到身心疲憊,每當打起背包踏上征程,便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迷惘與怯懦,心中便悲哀成一泓難以名狀的湖水。那個童年看雲的男孩竟顯得那麼晶瑩,似乎是一個美輪美奐的夢,遠的目以難及,近的植根心底。也即如此,那個夢引燃我未來的時空,支撐起我坍塌的心靈。
後來,成了一名教師。心想,校園或許是這喧囂的塵世最後一片凈土,心靈可以找個棲息的樂園了。然置身其中,惶恐卻似芒刺背,困惑卻如蟲噬心。一種無奈醞釀久了便沉澱成心中的一片悲哀。頭戴光環,卻演繹鬱悶的酸楚,塑造靈魂,卻亘久被靈魂奴役,起的比“糟糕”還早,睡得比晚安還晚,乾的比驢還累,裝的比總統還經典,活的比蝸牛還蝸居。社會看好,其實你比同齡人變的衰老。想找個真我,別人說你另類,想找個樂子,別人卻說你消沉。批評個學生,說你侮辱人格,發個脾氣,便成了體罰,學生校外出個事兒,你便成了第一監護人。我真正體會到做教師的艱辛,戴着腳鐐在講台跳舞,披件聖袍在地獄受罪。老師成了最無辯護詞的“偽辯護”,成了人們口誅筆伐的公眾罪人。
我本善良,是教師的神聖遮蔽了人的本性,還是教育的悲哀成就了教師的現狀。記得以前,老師雖窮,卻受到人們的敬重,老師雖迂,卻贏得人們的保護。可現在,口談聖賢,心存商賈,道貌傲然,心生齷齪。為了蠅頭小利,處心積慮,為了芝麻小官,投機鑽營。真可謂為人師表,懷揣辛酸,窮且窩囊着,忙併浮躁着,走進公眾的輿論,走進人間的聖獄。
懷念看雲的日子,懷念看雲的男孩,懷念心游遠天的恬淡,懷念雲捲雲舒的坦然。那種不帶任何雜質的快樂,那種單純的期待,坐看雲起時的守望就真的就一去不復返了嗎?
“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面馬兒跑……。”那天看着湛藍的天空中白雲飄逸,我的淚水一下來了,我是含着淚水在心底吟唱這首歌的。走進教室時,發現同學們都以詫異的眼光看着我,不覺一愣。我不能讓我的情緒左右我的學生,就隨口說外面的天空好藍,白雲太漂亮了。同學們的視線都飛向了窗外,笑了。那是畢業班教室中久違的一片燦爛。我塵封已久的心空也似乎擠進陽光的味道。看着那個面孔黝黑的女班長曉璐的微笑,我似乎看到天空那團厚厚的雲朵,陽光給她鑲道金邊;看着那個街舞跳的特別棒的張棟,我似乎看到天空中那縷淡濃相連的雲,舞意翩翩;看着那安靜矜持的小迎,我似乎看到空中那團靜靜飄移的雲朵,輕悄悄的生怕驚動周圍的一切……我的心豁然開朗,如果教室是一片晴空,那我的學生不就是一朵朵飄逸的白雲嗎?童年的雲漂浮到現在,竟在教室中落地生根了。
喜歡雲,它們清靜,自然,無拘無束,散散漫漫的游弋在鄉村,田野,大海深處,連綿的山崗,喧囂的鬧市……也喜歡我的學生,他們單純,朝氣,個性飛揚,像一朵朵白雲飄浮在你的心靈深處。
在我們的生命旅程中,有許許多多有形和無形的東西像雲朵一樣存在,影響着我們的心境。只要你有心,雲會隨時隨地與你相伴,傾心交流。那種寬敞明凈,無欲無求的交流會帶給你無限的精神享受,那是一種純自我感覺的生命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