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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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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靜靜地坐在電視機旁,凝視着電視上的節目。右腿盤在左腿上面,疊加的雙腿交叉在胸前,殘斷的食指和中指夾着燃着的香煙,煙灰已經很長了,在似落非落中搖晃,黝黑的臉已被香煙散發的煙霧籠罩,已經分不清臉在何處。

  記得是奶奶去世的那一年,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為了我和妹妹的學費,為了一家人的生計,父親和以前一樣去膠東收割小麥,膠東的小麥總比我們這裡熟的晚一些,父親每年五六月份從南到北,一路走下去。酷熱的天氣和整日的勞作使父親已經疲憊不堪,一向謹小慎微的父親開始有所疏忽。聯合收割機在收割的時候發生故障是常有的事情,對聯合收割機很熟悉的父親按照自己的經驗對收割機進行逐個排查,當手放在機器前面的扇葉時,機器不知怎麼的突然轉動,父親的手已經來不急縮回來了,極快的風扇把父親的食指打去一截,鮮血迸發而出,鮮血一滴滴地滴進了麥田裡。截下的一段手指已經沒有了蹤跡,幾個師傅把昏厥的父親送到了距離田間最近的診所里,醫生說必須把殘存手指的骨頭鋸掉,這樣才有利於傷口痊癒。父親聽從了醫生的安排,醫生匆匆對手指進行簡單的消毒,打上麻藥。用鋼鋸把食指上殘留的一塊骨頭鋸掉。然後用針線把父親殘斷的食指縫了幾針,渾然不覺的父親嘴唇發青,眉頭上幾塊肌肉逐漸凸顯出來,黝黑臉龐已經向蒼白屈服,雙目略閉,眼角上還掛着幾顆晶瑩的淚珠,上齒和下齒緊緊地咬住,紫青的嘴唇已經把暗黃的牙齒完全包住,空氣均勻地在鼻孔流淌着。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父親漸漸蘇醒過來,蒼白的面容露出疲憊神態,顫顫的聲帶里發出嘶啞的聲音。沒有充足療養,也沒有營養補充,簡單的包紮后就直奔田間地頭。父親常對我說,麥季時間短,機器又愛出毛病(大多數是二手車),必須趕時間,以前割麥子賺的錢全都用在修理機器和雇傭的駕駛員身上,一個麥季下來,幾乎沒有賺到多少錢,考慮到這些父親就只雇傭了一個學徒,這樣就節省一部分開支,減少成本,所以在麥季結束之前盡量多割幾畝地,多掙一點錢,這一個麥季才沒算白忙。

  熾熱的陽光刺在父親黝黑瘦弱的臉上,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滲了出來,父親瞭了瞭眼睛看了看毒辣的太陽,沉重的身體搖搖晃晃地走到收割機旁,雙手拉住收割機的車門,用那個截斷的食指勾住車門上的扶手,白色紗布包裹的殘指剎時彎曲了下來,此時他的身體稍微傾斜了一下。父親一腳塌地,一腳蹬在車上,他用力猛地向地面上一蹬,兩腳併攏探進了駕駛室。一旦上了車就要幹上十幾個小時,烤人的太陽射進封閉的駕駛室,雜亂的灰塵包圍着父親的駕駛室,晶瑩的汗珠在太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此時已經分不清父親在那裡,駕駛室在那裡,只聽見轟轟隆隆的機器聲在不知疲倦的一遍又一遍的來回奔忙着。

  時隔幾年,父親手指已經痊癒,矮壯的食指幾乎和拇指一樣高,薄薄的新肉已把傷口完全覆蓋,在那裡形成扁裝的肉棍,沒有了指甲,丟失一節已無處可尋了,忘不了小時候父親用那個手指領着我跑東跑西;忘不了小時候父親用那個手指輕輕地彈在我的小腦袋上;忘不了小時候坐在父親懷中,掰着他的手指頭數數,從一數到十,從十到一;更忘不了父親用個手指在地上給我畫烏龜,畫小兔。

  又到五月份了,父親又要踏上從南到北的路程了,又要開始麥季的忙碌了,每一次父親出走,我都不說話,把所有的必備的生活用品悄悄地放到他的駕駛室里,看着破爛的駕駛座,看着陳舊的方向盤,看着生鏽的駕駛室,看着父親車隊遠去的身影,淚水不禁模糊了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