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涼風凄凄掠過,刺骨冷雨匆匆穿梭,堅守了兩個季節的片片樹葉,呆望着被染成金黃的外衣,滿腹惆悵,憔悴寫在傷感的臉上,徒然心中明白,自己即將與枝告別,失神落魄地獨自飄落,無奈地撲向大地的懷抱,遺憾將終生陪伴。
曾經心貼心地耳語,曾經手挽手地許諾,結局卻是讓人難以接受的無情道別。縱然享受過春天綠色初戀的羞澀,縱然擁有過夏日熱戀的摯烈,卻不得不在這秋冷雁高、霜結千草的季節離別。慢慢謝幕,哀怨地退出這原本就不屬於她的舞台。曾把自己裝扮成充滿生機和希望的綠色,如今蛻變為耀眼的金黃。實指望能成為樹枝今世的永恆、今生的唯一、風雨同舟、不離不棄、廝守一生的伴侶,激動地披上令人羨慕的紅色嫁衣,做個夢寐以求的新娘,在飛雪迎春的潔白中,如醉如痴地成為世間最美麗、最幸福、最溫柔的畫中人、畫中仙。然而,世俗的風,背叛的箭,猶如震耳欲聾的狂風暴雨,無情的襲擊與摧殘,直擊的她是遍體鱗傷、搖搖欲墜,絕望的接受悲歡離合、萬物皆變的事實。將她天真無邪的少女夢砍倒折斷,一去永不復返。
儘管她是那般念念不忘、依依不捨,儘管她是萬般留戀、夢繞魂牽,儘管她的臉頰上寫盡愛戀與期盼,儘管她的雙目里充滿無奈與哀怨。可是,她註定不容置疑地要離開,要伴着那美麗的往事凄美地隨風飄落,永無歸期。
春,冰雪融化、萬物復蘇、百花爭艷、群鳥爭鳴,甜睡了一冬的枝條慢慢伸出了柳腰,重新開啟了生機勃勃的綠色。羞澀的葉兒也似乎聽到了陽光溫暖地呼喚,輕輕地探出小腦袋,好奇地窺瞧着神秘的大千世界。小心翼翼地走出閨房屋外,冷不丁摸摸枝條粗壯的大手,調皮地拍拍他堅實的脊背,貪婪的享受着春的憐惜與沐浴。逐漸的環境不再陌生,心兒也更加愉快輕鬆,不經意間,枝條彷彿發現了她的存在,於是伸出堅實的手掌,紮實地攀緊她。她被他有力的筋骨扶攜着,被他舒服溫暖的胸懷擁抱着。每當狂風暴雨襲來,他順理成章地做了她忠實的保護神。為了減輕外界對她的任何傷害,他伸出所有的枝條,全力為她抵擋,她也習慣了他的忍讓與寵愛,枝纏葉,葉繞枝鬱鬱蔥蔥一片生機。他知道,她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她則由衷的相信他是她的全部,現在、未來,她浪漫的畫卷里,充滿了憧憬與美好,愛的種子伴着和風細雨甜蜜地萌生。
伴隨着蛙叫蟬鳴、蝶飛鳳舞,大樹迎來了熱情活力的夏季,她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風姿綽約,綠的健康,綠的醉人。為了枝繁葉茂,為了相守相望,他盡其所能、儘其所有,把愛的甘汁傾情輸入,日夜守護在她的身邊,無怨無悔。她也拚命地吮吸着陽光雨露,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無微不至地照顧,努力使自己更加端莊俊秀。青枝交錯、碧葉婆娑,一個燦爛如霞,一個茂密如因,枝葉偎依、相親相伴。清晨,他們一起聆聽鳥兒的歌唱,一同欣賞晨練的舞步。中午,給疲勞的雙腿送去一片憩息的綠蔭。樹下小睡、樹下玩耍、樹下對棋。夜晚,便是戀人甜言蜜語的最佳場地。一條枝,一片葉,他們是一個相互依賴、相互欣賞的整體,在屬於他們的季節里,盡情綻放他們的青春和美麗。沒有桂花的芳香,沒有荷花的高潔,沒有梅花的傲雪,他們只不過是在普通不過的枝和葉,然而,他們卻活得很真實、很洒脫,每時每刻都幸福地一起度過,浪漫的夏季里,留下了粉紅醉人的印跡
不知何時,秋風凌裂地吹,寒雨不停地打,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漸漸地,她感到他的目光不在火辣,他的雙臂不在有力,他的話語不在溫馨,他的歌聲不在醉人。此時,骨瘦如柴的她,好像勁風中的殘燈,螢火蟲的微光,搖搖欲墜,稍縱即逝。難道有情註定被無情欺,浪漫的童話故事結局卻是痛心地悲劇。看看曠遠的天,望望漂浮的雲,抖抖金黃奪目的外衣,她不得不接受現實,分手就在眼前。她也努力過,奢望過,她試圖用纖細的手,無力的臂,抓住那唯一的希望,她掙扎着、悲吟着,她渴望停留,渴望他溫暖有力的雙手,再一次將她緊緊挽住,一如既往的精心呵護,心連心,手牽手,陪她度過冬的寂寞與寒冷。也許是她的行囊太重,也許是她的悲傷太濃,也許是她的淚水太涌,她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勞的,她開始凄涼地飄落,身不由己,在問斜陽、問晚霞的黃昏,帶着憔悴的容,帶着受傷的心,連同那美麗的往事輕輕飄零,衣薄風寒的空中,回蕩着她落淚啜泣的聲音。她是一個哀怨的舞者,她始終不明白,曾經的相依相偎,曾經的患難與共,為什麼就不能春夏秋冬廝守一生,為什麼就不能挽留一個愛的人,為什麼就不能擁住一個戀的心,為什麼要她獨自悲慟地承受這離別得刺痛,分手得鑽心,要她辭枝落地,承受無邊無際的孤寂,鑄就一輩子的牽挂,一世的傷痕。想到這裡,她禁不住歌聲徘徊,舞步凌亂。不,我不能迷失自己,她猛然有些清醒,即使候鳥南飛,只剩一簾幽夢,我也要在消失地那一刻,優美地舞一次,再為秋的畫頁,增添一道靚麗的色彩。雖然落葉金黃,滿目凄涼,那也是任何季節都無法替代的凄美,秋是詩人的紙張,落葉是詩人美文的行囊,縱然有一種令人扼腕的疼痛與憂傷。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也許來年還會枝繁葉茂,但,已不是舊情是新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