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又到了夏天。俗話說,茫中忙,亂打場,一望無際的麥子,黃澄澄、金燦燦地隨風搖曳,活象金色的沙漠一般,發出耀眼的光芒。遍地是收割的人群,那就是我的故鄉,一個不起眼的淝河故道,一個偏僻而又遙遠的淮北鄉村。
我在故鄉生活了近20個春秋,惟獨故鄉的夏天我記憶猶新,歷歷在目。
故鄉的夏天是火熱的。中午火辣辣地太陽曬在脊背上如火烤一般地痛疼。一個個紫紅色的臉膛,漿紫色的胸脯在烈日下辛勤耕作的人們,那就是我的鄉親鄉鄰,在太陽的直射下正揮汗如雨地在搶收搶種,最忙莫過於收麥,他們起五更睡半夜,太陽越毒,他們幹得越歡。
故鄉的夏天最熱的時段是中午,狗吐着舌頭,水牛跳進淺水裡趕不上來,鴨子在水中游來盪去,不時潛入水底,老頭兒披着帶有網眼的紗布衣,老太太則赤着脊背,癟巴的奶頭搭在胸脯上,拿着馬扎、提着小凳到處找陰涼的地方,叫夏的知了大着嗓門一個勁地叫個不停,熱的人們聽着心煩,土道上塵土飛揚,地邊、田埂旁不時有挎筐的孩子在割草,我和小伙拌們正在小溪里捉蝌蚪,摔泥巴,滾雜草圍魚,臉曬得烏黑髮亮,一會有魚兒跳,你追我擁,亂成一鍋粥,魚沒抓着到落個滿臉滿身爛泥巴,調皮的狗娃抓把污泥往我臉上抹,左一下,右一下,畫成個大花臉,引來陣陣取笑聲。玩夠了,我們就在岸上比尿尿,看誰尿的高,尿的遠,毛孩反映慢,動作遲,還沒爬上岸,衣服卻被喜勝抱跑,大夥跟着一塊起鬨,毛孩追着罵著,看有女孩往這邊來,又一頭扎進水裡,不敢露面,中午的溪水燙人,熱得毛孩直往深水裡鑽,最終還是我同情毛孩,把衣服抱回去,不然非熱他個半死。
故鄉的夏越熱越沒有風,天空白茫茫地,無一絲雲,好象下火團似的籠罩着大地,蒸籠一般地熱,禾苗低垂,搭拉着腦袋,綠葉有些翻卷,地面乾裂的一道道口子,大有乾柴遇火一點就着的感覺。僅有綠樹掩映,星星點點的陽光順着葉逢撒落在地面上,樹下乘涼的人這兒一堆,那兒一群,有插馬的、有打牌的、有閑扯蛋的、也有窮開心的。有的中午閑熱,乾脆在樹下吃點涼食,倒地休息,直等下午上工才離開,也有的端着飯碗來樹下就餐。
故鄉的夏社屋的人最多,巷道拉風的地方人也不少,我們這些孩子們,更是鬼精靈,不是躲在柳林樹陰下,就是鑽進水塘里,熱不着,渴不着,餓不着,那是孩子們的天堂樂園。
故鄉的夏是蔥綠的。麥收過後整個曠野由金黃變成了碧綠,好似一汪清泉水,碧綠碧綠的清澈見底。無邊無際的綠色覆蓋了鄉村大地。麥綠的水稻苗鋪滿田埂,褥秧的人們在打葯除草,腳下熱水燙,身上太陽曬,幹得挺起勁。河岸的垂柳、溝渠旁的楊柳清枝碧葉,綠潑蕩漾,與身旁的野花、野草搖相呼應,構成了一道鄉間美麗的風景。遠處果木林綠潑沙沙,好象舞女的裙,上下搖擺着,那壠壠玉米,塊塊秫苗,還有那竹林、蘆葦盪更是綠的讓人陶醉,讓人知迷。三國曹植在《槐賦》上說“在季春以初茂,踐朱夏而乃繁”。可見夏天的綠是純粹的。
故鄉的綠是殷實的。沒有繁茂的盛夏,便沒有豐碩的秋實,夏之綠,是秋之果的前兆。可夏天也有夏天的豐碩之果。麥如山,果滿枝,魚滿塘,瓜菜豐盛的運遠方,那一樣不帶有農民的汗水、那一樣不是夏的播撒。
我愛夏季,我愛夏季的綠色,特別是夏天的早晨和夜晚。清晨,萬物吐艷,禾苗、綠草頂着晶瑩的露珠,象剛被水洗過一樣,是那樣的鮮活,那樣的精神,那般碧綠,更加引人注目,送來陣陣清香,給下地幹活的人們增添了新的氣息。夜晚是綠色吐氧的最佳時刻,男人們乘着月色到打麥場上觀星賞月,我們這些孩子們乘人不備,干起偷瓜偷果的勾當,女人們則三三兩兩地到溝塘里洗澡,有的一玩就是半夜,那時鄉下窮,多數家庭只能用蒲扇取涼,蚊子又多,一些老年人為孩子們驅蚊取涼,一坐就是一夜,正象明時高攀龍《夏日閑居》詩中所說:“長夏此靜坐,終日無言”。
我愛夏季,可我更愛故鄉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