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作詩云: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曹操說了,酒是個好東西,可以一醉解千愁啊!可李白偏似跟他唱反調“借酒澆愁愁更愁”。到底酒能解憂,還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酒可獨飲,可對飲,可眾飲。先來說一說這獨飲吧。獨飲,就是一個人喝酒,有人稱之為喝悶酒。可不是嗎?一個人會在什麼情形下肚子一人喝酒呢?寂寞時,無聊時,傷心時?總歸是心情不快樂的時候,想來鮮少有人會選擇興高采烈時自己喝上一杯酒,然後跟空氣說,幹了的吧?
酒入愁腸,一個人喝酒最是寂寞。
"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它晚來風急?"。李清照寫這首詞時,正值金兵入侵,北宋滅亡,嘗盡顛沛流離之苦不說,其志趣相投的丈夫也病死在任上,南渡避難的過程中夫妻半生收藏的金石文物又丟失殆盡。此時詞人一人看着小樓前飛過的群雁分明就是去年的那一撥,如今只有那落了滿地的黃花陪着自己。有什麼比獨自一個人對着梧桐細雨,看天一點點黑下去更要來的寂寞?此情無計可消除,那麼,來幾盞淡酒吧,就算抵禦不了晚秋的涼風,暖暖寂寞的心,也是好的。
山河若是破碎,合家幸福便只能是個傳說。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一○三八年西夏昊稱帝后,連年侵宋。由於積貧積弱,邊防空虛,宋軍一敗於延州,延州乃西夏出入關要衝,戰後城寨焚掠殆盡,戍兵皆無壁壘,散處城中,滿目瘡痍。塞下風光即便再好,天空又飛過幾行歸雁,於他都是無心留意的。回不去。一杯濁酒自然怎麼都無法排遣這鄉關萬里之思,只是在這怎都不能成寐的夜晚斟上一杯濁酒,於羌管聲中將思鄉之情一飲而盡。
比起范仲淹有家歸不得凄楚,孤身一人困在江州的白居易又好得了多少?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時年秋天,因故被貶到這“終歲不聞絲竹聲”的江州潯陽的司馬遷每每憶起和京城友人揮斥方遒的那股愜意,到如今只有杜鵑聲蹄充斥耳旁的單調,都難掩落寞。年年歲歲只有那春江秋月日日相同,雙鬢白髮卻悄悄攻城略地。也罷也罷,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身不由己的人,還少嗎?既然沒有人對飲,那麼就替自己把酒杯盈滿,即便感慨處濕了青衫,也無人笑話。
獨子自斟自飲,情境再好,美酒再香,喝入口中也是滴滴寂寞。不如叫上知己一個,對飲一番,只是這樣,就不會寂寞了嗎?
“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朝雨落下,濺起了渭城的塵土。倒是路邊客舍兩旁的垂柳更綠意。“柳”諧音留,楊柳依依,註定奔赴前方的人,又豈是幾株楊柳所能留的住得呢?既是留不住,不如好好告別吧,畢竟下次再見時,不知會是何時。心裡有苦澀,有不舍,有太多太多的話堵在喉嚨里,說不出口。不如就給友人倒上薄酒幾杯吧,道一聲珍重。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驟雨初歇。長亭的傍晚,寒蟬聲聲里替彼此將酒杯都滿上。酒興正濃時,岸邊蘭舟催發。哪裡會管岸邊的兩人還有百轉千回的思緒未曾表達。相顧無言,只在彼此的眸子里望見各自閃爍的淚花。“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沈沈楚天闊。”從今以後是各自天涯了。便縱有、千種風情,只怕也無一個可訴的人。詩人是多情的,只是誰也不忍苛責。否則怎會有風流才子這一說?那時曾經掏心掏肺的愛過,別後真心實意的想過,也就夠了。
“下馬飲君酒,問君何所之”。應是偶遇騎着駿馬的友人,於是叫來友人一起喝上幾杯。幾杯下肚后,彼此皆有幾分醉意。問道友人這是要去往哪裡。“君言不得意,歸卧南山陲”。話已至此,彼此心知肚明,實在沒有再細問的必要。那麼,且最後再對飲一回,不再追問君欲何往之。
酒不醉人人自醉,這參了離別之苦的酒,較之一個獨子寂寞失意時的悶酒,到底哪一種更使人翩然欲醉呢?還是,一群人的寂寞要來得更加盛大?
“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曾那麼快樂的在一起絲竹管弦、觥籌交錯,然而再快樂,也有終結的那一刻。待友人散去,客人告別,酒也醒了大半之後,披衣來到靜悄悄的院落,那時候心裡不可言說的空蕩,可真叫人難受。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也許,李太白說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