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起一片梨花,流水殤殤,批暮雨,入山林——已是一季破曉的序曲。
一曲悠揚笛聲,合著山人的吟號,酥化了山巔的幾朵瑩白,滴答水生塑造了紅,幾縷桃花,半山透析着含苞的春意。
瑟縮在蓑衣中的漁人,飄洋度過了獨釣寒江雪的長季,等待最後的一把西風為山林點上嫩紅,陌上花開,春意悄至。一霎,不,是一瞬,漫山翠,濃欲滴。半抱遮面羞怯紅,夜曉方知萬樹開。似是催促,亦或是戀人間半推半搡的纏綿,桃樹輕抖俏枝,輕移蓮步,散葉醉人香。
當山巒真真正正徹徹底底地印上桃香后,旅人迷途,樵夫止伐,漁人停釣,昂首發現,一縷紅脂抹染半邊蒼穹,自斟獨飲,醉了天空,濃了酡顏,漫山旖旎中帶着的泥土腥氣恰似一杯濁酒中的一粒風塵,彌香彌盛。
春風暖人心,醉意不覺曉。山林愈發紅,像滲出去的血,像潑出去的紅墨。倘若直視,會感覺到難耐的燥熱。桃樹在殤,焚去草下的幾點霜,焚去瀰漫於旖旎的綠。狂才自持,分天下八斗之才,桃樹亦是如此,殤斷百嬌。焚,斷了青絲,斷了弱水,斷了汗青,焚了半邊天,焚了山,甚至自身都是一片燎燎業火,不可逼視的美,艷的焚,焚的艷,艷的殤,殤的艷。
桃樹在昔年,苦苦等待曾經賜她紅顏者,在春意中綻放着嬌艷,卻未見其人,哀怨化火,自焚起身,春去秋來,桃花散盡,花容失色。
可世間怎無再相逢之時,縱使月下獨酌,也有對影三分。西風曾在彌留之際,拂過桃的面,親自為她點上胭紅。西風自當歸,待翠昏黃,待霜結成冰,待……佳人桃樹下的眺望。然,焚了歲月,殤去那份妖嬈,西風未逝,佳人不再!
山人瑟縮干蓑衣,漁人再釣寒江雪,又是一季冬,寒意卸去了桃樹最後的濃裹。醉意何在?怕是又一次的冰封在山巔的瑩白中,等待西風罷了。
嘆曰:草木豈能無情?獨飲自斟,自慟,自憫,唯獨少了自憐!醉既是殤,好像燒酒下肚,醉了人,焚了腑。只等鶯飛草長,一季春意歇着微醺的醉意襲來,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