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我總愛給周圍的朋友談這樣的話語:“在這大千世相間,那些金錢、財富、功名等都是空的,只有生命是實實在在的。我對朋友們的祝福就是三句話——活着、健康的活着、快樂的活着!”前些天,我在與一位老同學的短信往來中,做了這麼一首詩:“天生吾輩若埃塵,地獻溪流詠清音;人際喧囂我長笑,和明山水悟禪心!”這首詩,表達了我對人生、對生活的基本態度和心境。
??我對人生的思慮,不是出自對哲人書卷的觀后感,而是來自自己幾十年的人生體驗與感悟:我曾多年患病,鬼門關前留戀往返了好長一陣子,從中也感受和體驗到死亡來臨時的滋味;少兒時代的疾病和清貧,使我體會到什麼是“艱難時世”;三十歲以後的失意與情變也是我咀嚼着生活的“世態炎涼”。人生的大喜大悲與跌跌宕宕,在我的心中涌動的是一泓秋水,曲曲彎彎地向前汩汩流淌。“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聖人在兩千多年前的這句詠嘆,道出了人生的永恆規律。大到人類,小到個體生命,都是一個不斷變化發展的過程,不會凝固,不會僵死。每個人都是流淌涌動的人類長河中的一個小水珠;而生活的每一天,又是人生過程中的一個環節,一個音符,綿綿不絕的生活內容構成了一曲人生之歌。一句老話“過得去”揭示的就是這人生變化的總圖景。生活是常新的,我們不能總是停留在一個基點上,更不該抓住人生長河的一條小魚便興高采烈地詔告天下——我佔有了生活的全部,我享盡了人生。流動變遷的人生有着無限豐富的內容,我們的心也要和這涌動的人生河流一齊淌徉跳動。
??“大廈千間,只求三尺而眠”。在人生的長河中,人總是有所得,有所失,既得到過,也失去過。而許多人總是念念不忘得到許多,甚至是佔據許多,願其與自己牢不可分,總是怕失去這,失去哪。患得患失之間,心情變得沉重,面容變得愁苦。以我之見,這純粹是庸人自擾,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生活的辯證法告訴我們,得失、禍福都是相生相伴的,人不可能佔盡春色——即是這滿園春色,也不盡然是美好無限,而是“春日春光有時好,春日春光有時壞,有時不好也不壞”。得與失都可以成為生活的美景,也都可以成為人生的羈絆。得到了,為所得而累,“一嫌聚無多,二怕失去了”,抱着錢罐怕賊偷,坐着金椅子恐人謀,而腦子裡還在做着“千里江山,美女如雲”的春秋大夢;而失去了,便更是“老天不公,誰人惠我”的悲嘆。而從另一個心境說開去,則是得失兩依依,心潮一般高,“功名身外物,有也罷,沒有也罷;富貴眼前花,開何妨,不開何妨”。把什麼都想開,什麼都看開,那人生就是一個“天地任遨遊”的自由境界,我們所得到的就不是那具體有形的易變易逝之物,而是獲得一種超然心態,獲得一種能將窩窩頭吃出肉包子味兒來的生活美感體驗。對此來說,生活的藝術就不是實然的得到,也便沒有了失去,它的真諦,全在於“得道”。
??來也終須來,去也終須去,這匆匆的人生終有個了結的時候,如花開了終有凋謝一般。人的一生沒有永恆的長生,作為一個過程,到站下車,化作塵土是必然的。就上面說的得與失吧,最終的結局也必然是失去。生前的繁花錦簇難以保全,死了更帶不走,就是人本身這具皮囊終究也要化作清風微粒,飄散在這茫茫宇宙之間。這一輩子的匆匆行程,咀嚼起來,百人百味:有的因碌碌無為而懊悔不已,有的以功名加身而沾沾自喜,也有的因無愧我心而欣然自若。以我自身的感悟,這一輩子的趣味,最可貴的就是率性隨心而暢達。做什麼事,最有意思的就在於按自己的理性抉擇去做,不和自己過不去,不作違心之事,這比外在強加於己的所謂功名利祿要高尚得多。素食主義者見了雞鴨魚肉會噁心嘔吐,這既不是葷食之過,也非素食者之錯,錯在將這兩者不隨本心地搭配在一起的“好心人”。莊子在濠上感嘆“悠悠樂魚哉!”,魚之樂在於其以自己的心性自由地在水中暢遊,將之邀到天上作客何如?鳥兒把魚請到天上去作客,以為是對魚的恩賜,豈不知這魚沒有了自由的天地,何來樂可言?唯死而已。這人生的百態世相,各有活法,而共有的意趣追求,在於不違心,因其心性而動罷了。“豬往前拱,雞往後扒,各有各的活法”,這前拱的豬與后扒的雞,都是因了自己的心性,自由抉擇了自己的活法,因而那豬的哼哼與雞的呱呱都可以說是他們快樂的奏鳴曲,外人對它們的非議或者強加給它們一種新的活法,皆是一些可笑的自作多情罷了。
??回味遐思這多彩人生,萬萬千千世相終是一條淙淙流動的生命之河。這過程中的點滴活動,不在於對實有物相的定格佔據,而在乎以美感情懷與之相處,相攜而過,這漫漫長河必然以回歸自然的畫面而終了。把握一生內在的禪思,恰合了鄉間平凡的俚語—“過得去!”天涯過客詩云:“春風春雨獨自忙,為誰歡欣為誰傷,繁花錦簇由它去,白雲深處是故鄉”。
(作者:槐里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