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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難償慈母恩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前天,是母親的生日,作為她唯一的女兒,我竟然忘記了。待算算日子已經過去,心下十分內疚,忙打電話過去,接通了母親就一直詢問我家的情況,從老人到孩子,從家裡到地里,這裡的一切無一不是母親所牽挂的。我叮囑母親注意身體,別太操勞了,母親還做着飯,匆匆囑咐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我的母親永遠那麼忙,自我記事起,母親就一直在幹活,家裡的,地里的,一刻也不捨得閑着。我們小時候,家裡地多,我們姐弟三個都相隔一歲。母親又要照顧我們,做吃做穿,又要侍弄十幾畝地,每天辛苦的在家和田地間來回奔波忙碌着。中午,母親總是頂着火辣辣的日頭最後一個從地里回來。下午,總是披着星星進家。至今清楚地記得我們姐弟幾個小時候,每天晚上等待母親回家的情景:

  下午放學,我們姐弟幾個寫完了作業,就去村口的西橋上等母親。從黃昏開始,陸陸續續有收工的鄉親從田裡經過這座橋回家,拉架子車的,不是,騎自行車的,不是,扛着鋤頭的,不是,背着一大捆柴禾的,也不是……天漸漸黑了,人影也越來越稀少。夜色下,看不清人的模樣,所以,一旦有人從橋上過來,我們都會快速的跑上去滿懷驚喜地喊一聲,結果總是失望。後來,喊聲從響亮到怯怯的發抖,再到帶着哭腔。

  夜色濃了,風也涼起來,我們趴在橋欄上,從高高的橋頭望去,橋東頭,家家戶戶的燈陸陸續續點上了,橙黃的窗戶後面人影閃動,院里傳來餵豬聲兒,攆雞聲兒,菜刀在切板上切菜的聲音,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激活了每個院子,顯得那麼有人氣兒。橋西頭,黑魆魆的暗夜彷彿是一塊黑色的幕布,遮住我們的母親,田地大片的連在一起,寂靜的沉默着。橋的兩頭,就如同兩個世界。一個溫暖熱鬧,一個黑暗冷清。

  我們等啊等,終於,橋那頭,一個人影拖着沉重的腳步從橋那頭走近了,我們都站起來,眼巴巴望着,怕不是,不敢喊,但還是懷着希望,怯怯地喊一聲:“媽?”“哎!”這一聲應傳來,我們的心就像是被一個拇指摁到了一把自動傘的按鈕,嘭的一下,張開了!“小弟,哥,咱媽!”姐弟幾個都一齊撲到母親的懷裡去,母親總是心疼的用一隻手挨個撫摸我們的頭,嘴裡說著:“我的兒啊,咋都在這等着?不是跟你們說了,在家等,這裡這麼黑,下涼了,也不穿個衣裳,走走走,趕緊回家。”

  現在想來,那時候,不在家等,我們是覺得,沒有母親的家,哪裡算是家。

  母親是個樂觀的人,小時候,我們在老房子里住,秋收時節,房間里堆滿了玉米。白天在地里忙活一天的母親,顧不上歇息,又點上燈,在屋裡剝玉米,我們幾個也在一旁乖巧的,幫着剝幾個。這時候,母親就會給我們唱戲,什麼朝陽溝啦,紅燈記,花木蘭,還有很多,我們聽了就拍手叫好,父親也會在一旁講解戲文里的故事。至今,我還記得很多戲詞,以及戲文里的故事,和我同齡的很多同學對戲曲一概不知的時候,我就為自己有這樣的母親父親而驕傲。現在回憶起來,那所藍磚砌成的老房子,昏暗的煤油燈,一對勤勞的夫妻,三個稚氣的娃娃,在深秋的夜裡,守着一大堆散發著清香氣息的玉米,母親的歌唱,孩子們的嬉鬧,父親的講解,這是多麼溫暖動人的畫面。這畫面,至今我時常回憶,每每回憶起來,總被一股濃濃的暖意包圍着。

  母親非常疼愛我們,寫完這句總起,我真的不知道,該選哪件事來證明才好,其實,根本用不着證明,我們每一步的成長都離不開母親的關愛。這麼多年,從出生到入學,到出外求學,工作,再到成家,母親的心都操碎了。說實話,很多東西,直到我也做了母親,才懂得。

  現在,我正送孩子去上學,不由得回憶起有一次母親送我上學的情景來。

  那時,我在縣城讀書,一個星期天過完,要返校。母親說要給我買身衣服。但是,買衣服,得到離家八裡外的小鎮上。而且,小鎮的方向和縣城是相反的方向。母親騎着自行車,領着我,趕到小鎮上。買完衣服,本來我可以一個人騎車回縣城,但母親怕從小鎮到縣城的這段路我不熟悉,就說往前送送我。

  八月的太陽釋放着充足的能量,而且正值中午,路上人影稀少,沒有一絲風,路邊大片的玉米和路邊的大楊樹都靜立不動。只有知了在樹上扯着嗓子喊熱,這聲音聽了更添了一層煩躁的悶熱。大柏油馬路被太陽曬的似乎要化掉了,有的地方,較平時的顏色深很多,自行車胎碾過去,有點黏黏的,發出膠帶被扯開的聲音,母親和我一人騎一輛自行車,我騎的是一輛新的女士二六自行車,母親騎的是那種老式的加重自行車,我不時扭頭看母親,母親身材發福,騎起車來很吃力,汗水不時的模糊母親的視線,騎幾圈,需得用袖子抹一下。

  我看母親很累,停下來,說:媽,你回去吧,我一個人能摸到縣城。母親也停下來喘氣,但,堅持說:“不中,這還有恁遠,你又沒有走過,走吧,騎上,走吧走吧”。說完抹把汗又跨上車走到前面去了,我清清楚楚的看到,母親的衣服後背上一大片顏色變得很深。

  我們又往前趕,當走到離縣城只有幾里路的另一個小鎮上的時侯,母親說:“餓了吧,咱吃點飯再走吧。”那時真的餓了,午飯時間已經過了,又趕了這麼遠的路。靠着路邊有一家飯館,母親去報飯,我就在飯桌旁邊的電扇前歇腳。報完了,母親就回來坐在桌前,儘管已經洗了臉,臉色還是漲紅的,用手着提提後背汗濕的衣服,呼呼喘氣。

  一會兒,飯端來了,老闆說:“恁哩,一碗素麵——”說著就把那一碗誘人的麵條,擺在桌上了,母親往我這一推,說:“吃吧,妞,餓壞了吧。看都過飯時兒了。”一碗素麵,在今天看來,也許太過廉價和普通。但,在我的記憶里,那是第一次去飯館吃飯,那時候,我們叫它食堂。在當時,那吃飯的房間,吃飯的桌子,端上來飯碗上的花紋,以及面上撒的細碎蔥花,湯里漂着的油花,對我來說無一不新奇而具有超凡的吸引力。我抽出兩雙筷子,遞給母親一雙,母親接過筷子又放回去了,說:“你吃吧,妞,我不餓。”我吃了幾口,真的很香,看母親在身邊用愛憐的目光看着我吃,又把碗推過去,說:“你吃一口嘛,媽,你嘗嘗。”母親執意不嘗一口,堅持說自己不餓,我說:“真的啊?”“嗯,真不餓。你趕緊吃,吃完上學去,不能遲到了,我一會回家,自己做點不耽誤。”我就在母親柔和溫暖的目光里吃完了那碗面。

  從食堂出來,離縣城還有幾里路,我對母親說說這裡我熟悉,可以找到學校。母親便答應回去,又囑咐了一番,母親就跨上車,吃力的蹬着,迎着驕陽,餓着肚子回去了。

  而今,每每想起母親那疲憊不堪的背影,心就痛的不能自已,無數次恨自己,怎麼那時那麼不懂事,怎麼就信呢,我的親娘啊,送了幾十里,最後卻餓着肚子回去了,並且前面,還有三十多里的路在等着她。於是,我在心裡對自己說,若掙了錢,一定要請母親吃一頓大餐,後來參加工作后,也請母親吃過幾次飯,但是,我知道,滿桌的山珍海味也抵不過母親的那碗素麵的深情!

  今晚心情不大好,便格外想念母親。我生日前一天晚上,母親就打電話來,囑咐我要吃個雞蛋啊,天冷了,手要保護好,去年找的偏方還留着呢……聽着聽筒里熟悉的聲音,覺得自己好幸福。母親似乎沒有察覺我的成長,無論我是在南國還是在北方,千里萬里,從未走出母親的牽挂。但是,我呢,僅僅隔了一周,我竟忘記了母親的生日,僅這件小事所折射出來的反差,便讓我慚愧不已。那,母親的養育之恩呢,我又如何報答?這麼多年來,母親為我,為了我們姐弟三個,操勞了一輩子,滿頭青絲變成白髮。長滿老繭的雙手就在我敲打這些字的這一刻,也許還在為孫子縫着過冬的小棉襖,渾濁的雙眼也許還在窗前的梧桐樹前渴盼她遠嫁的女兒推開門進來喊她一聲媽。

  母親呀,您的慈恩,女兒此生難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