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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在時下孩子對母親的稱呼中很難覓得,一般的稱母親為媽媽,時尚一點的稱媽咪,但我那時就稱娘。小的時候放學了,成年的時候下班后,一進家門,第一聲要喊的是“娘——-”,聽到“哎————”的一聲答應了,心裡很是高興,如果沒有應聲,心裡立刻就空落落的。我喊了三十五年的娘,到第三十五年當中戛然而止,因為那年的秋天,娘走了。

  其實,娘是不願意走的,娘在這個世界上還沒待夠,可沒有辦法,別說疼她的兒女們沒有辦法,就連現代醫學也沒辦法。娘得的是癌症,是癌症奪走了娘的生命。2002年8月25日早晨7點50分,娘走的,她走的時候,是那樣的孤獨和無助。

  想到了娘,就想到了我的少兒時光。我小的時候,愛串親。因為串親有好吃的、好喝的,還有在一塊玩兒的表兄表弟。記得有一年放寒假,我在姑家一下子住了十多天,眼看到了年底,娘讓大姐去接我,我不願回家,圍着水坑邊轉,還大聲罵大姐,嗔大姐來接我,大姐在後邊追,急得都哭了。我才戀戀不捨地跟着回了家。還有一次,一親叔伯姐上她姥姥家去,我說什麼也要跟着,她在前邊走,我在後邊追,追出去好遠,看着她們的身影在遠處消失了,才哭哭啼啼地回家來,問娘:怎麼我沒姥姥家呢?娘聽了我的話,先是一愣,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娘竟嗚嗚地哭起來。我當時嚇壞了,以為闖了大禍,要不然,娘怎麼會哭呢?

  原來,娘的娘家就在鄰村。原先是個有名的大財主,但由於兵荒馬亂,很快衰落了。隨着當了鄉長的姥爺和已是軍官的舅相繼亡故,其他的人走的走,亡的亡,只有九歲的娘被寄養在娘的舅家,惟一的表哥也因“文化大革命”闖了關東。一個幸福的大家庭就這樣在風雨飄搖中破敗了,人亡了。沒成想我無意中的一句話觸動了娘的傷心處,讓飽嘗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的娘回憶起了那不堪回首、令人心酸的往事,哪能不哭呢?可以想象,娘這一輩子隱忍了多少生活的苦痛啊!

  想到了娘,就想到了我愧對娘的一件事。那還是在我十一、二歲的時候,因我做錯了一件事,娘訓斥了我幾句。少年氣盛的我賭氣跑到用柴堆搭起的“小洞”內藏了起來。很快,天黑了,娘喊我回家吃飯,娘的喊聲伴隨着炊煙在傍晚的天空中回蕩,但我就是不出來,故意讓娘着急,直到娘的喊聲帶着哭腔,我才從“洞”內跑出來,怯怯地喊了一聲:娘!娘回過頭來,一把把我攬進懷裡。這時,我看到娘的臉上已滿是淚水。

  想到了娘,就想到了娘的要強和自尊。在她老人家病重的時候,仍還挂念着我的住房,當時,我在縣城內還未買房。在彌留之際,娘已枯瘦如柴,連自個翻身都已不能,兒女幫着她翻,但她先是不肯,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才不好意思應允。我們知道娘為什麼不允,因為娘久病在床,怕瘦弱不堪的身體嚇着我們。娘啊!您堅強了一輩子,疼愛了我們一輩子,還擔心自己的兒女嫌棄您嗎?

  清明的時候,我在娘的墳前長跪不起。陽光無語,微風無言,墳頭上的衰草瑟瑟波動,嫩嫩的野菜已鑽出地面。

  “娘,您老人家放心吧,兒已在縣城買了房,雖然只是幾間平房,但也能擋風遮雨了。您的兩個孫女也已長大成人,您就別惦記着了。”在墳前,我告慰着娘。

  在與娘告別時,我忽然想到:何不在娘的墳前栽上幾棵松樹。春夏秋冬,四季常青,遮雨擋風,張蔭附塵。就當是幾個兒女守在娘的身邊,陪伴着娘度過那清冷孤寂的時光。

  娘,您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