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又是三月雨紛紛,絲雨繡花針。
刺繡,是這個小鎮女子的必修課,幾乎每個有女孩子的家庭,都會早早的把她們送到作坊裡面學刺繡。於是,一捧白紗,一抹寒針,便成了每個女孩子煙雨濛濛的童年,而小鎮刺繡的手藝,便這樣一代又一代的傳了下來。
小鎮地處邊境,三面環山,山下有肥沃的良田,於是便有了農戶。山上有幽暗的密林,於是便有了獵戶。山下的農民與山上的獵人之間,一般都能和諧相處,農民的哪戶人家如果因病而又缺少某味藥材,往往會上山去找獵人們幫忙,而山上的獵人們如果被野獸傷着了,也會下山來找那妙手回春的郎中。就這樣,農戶和獵戶們之間就保持着和諧的默契。
不過,和諧歸和諧,但從來沒有一個小鎮的人和山上的獵戶成親。沒有人去問為什麼,因為那是老祖宗因仇怨而立下的奇怪的規矩,他們無權更改。
但是,她,卻愛上了一個少年,是的,一個山上的少年。
絲雨如愁,點點滴滴,打濕了雨天的心情。
一捧白紗,倦倚軒窗。針起線落,鴛鴦成雙。她是這個小鎮刺繡最好的女孩,但卻又是最容易被人們遺忘的女孩。她總是安靜的坐在窗邊——刺繡。每當綉完一幅,她便抬起頭,望着遠處的山靜靜地笑着,她知道,在那青山密林之間,也會有一雙眼睛在望着她,那目光是那樣熾熱而真誠。
她又想起了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在那個夜晚,她和父親從外鎮賣綉歸來,但不想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不僅洗劫了他們所有的財物,更想要佔有她的美色,就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三道寒光破空而來,站在最前面的三個劫匪應聲倒地,同時,一個如同鬼魅的身影閃出,一陣刀光劍影之後,劫匪們全部斃命,而那少年,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躲在一旁的她和父親連忙上前,見那少年還有氣息,便連夜把他帶到了家中,一番救治后,那少年才醒來,她也第一次直視那少年的眼睛——是那樣乾淨的純粹,寥若星辰,那目光是那樣的真誠。
窗外的雨又緊了一些,瀟瀟的風挾着雨把路邊的樹葉洗的鮮亮,她無聲的笑了笑,把手中的鴛鴦綉平平整整的取下,放到她的枕頭底下。
她知道為什麼父親不同意他們的婚事,從父親日復一日的嘆息里,她明白父親的苦衷。
但有一天,變故發生了。
老國王去世,雄心勃勃的新國王登基。
新國王一登基,便組織軍隊進攻鄰國,而地處邊境的小鎮自然首先被集結。
出征的那一天,她帶着那副鴛鴦綉為他送行,在小鎮口的柳樹下,她向他吐出三個:“我等你。”
是的,那是她對他的承諾,她相信他聽懂了,因為她懂得了他的目光,是那樣的深情,是那樣的熾熱而真誠。
日子如流水般過去,她日日的盼着,盼着勝利的捷報,盼着有一天他從黃昏的夕陽下回來,她盼着他們以後幸福的日子,因為她的父親已經說服了鎮上的老人,只要他能從戰場上回來,她就可以和他成親了。所以,她日日焦急地盼着。
終於有一天,前線的消息傳了回來:由小鎮的人們組成的先鋒中伏,他們在數倍敵人的包圍下抵抗了三天三夜,直到戰至一兵一卒……。。。
聽到這個消息,她出奇的平靜,默默地回到房裡,兩行清淚沿腮滑下……。
冷月,無聲。
第二天,人們在鎮口的柳樹下找到了她,她睡的是那麼安詳,似乎有一種解脫感。在她懷裡,有一幅刺繡,那是她的最後一幅刺繡,刺繡上是一位英勇的戰士,在無邊的雨中,血染征袍,一桿正在滴血的長槍斜背在身後,他似乎在回首望着什麼,目光是那樣的熾熱而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