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子的邊上,有個年深日久的泥草房,低矮的門窗,低矮的煙筒,裡邊住着一個有點邋遢,象是沒太睡醒樣子的中年漢子。由於他的頭髮有些亂,樣子也不算很老,村裡人背後都管他叫大毛子。
大毛子的外表雖說不算過分出格,但他的脾氣卻很古怪。平常他說話不多,也很少和誰來往,沒有什麼象樣的朋友。就是走在路上,一看到別人東張西望地四處打量,象是在探究他的過去,他就扭身繞開,一走而去。遇到心不順的時候,就獨自蹲在牆角的板凳上抽悶煙,把屋子弄得到處都是煙霧,就象是灶坑裡又塞進了濕草一般。
聽人說,大毛子是在前些年才從南邊的一個什麼地方搬過來的,原先曾是個有手藝的人。因為他這個人很多時候都是獨來獨去,不喜歡在人前拋頭露面,所以也不好向他打聽點牽扯他自己的事情。
天暖和的時候,常有人看見大毛子在草棵子樹棵子里繞來繞去,象是在找野菜一類的東西。也有人發現屋子的煙筒一連幾天都不冒煙,不知他在幹些什麼,或是去到了哪個地方。
有一年,大毛子對當時常用的能用扁擔挑來挑去,被人叫做土籃子也叫拎筐的東西發生了興趣。於是就到水泡子邊上割來兩捆條子,試着編起筐來,居然還真編成了兩個。後來他一高興,就又割來七八捆柳條,編了十多個筐放在屋裡。閑着沒事的時候,就蹲在板凳上,一邊慢悠悠地抽着煙,一邊觀賞着他的拿手傑作。
日子久了,大毛子就對這些筐擔起心來,怕放久了發脆就沒法再用了。於是就花了將近半天的工夫跑到鎮上,先打聽一下,看看會有誰收購。在供銷社屋裡的地上,就擺着要賣的幾個筐,但筐的拎手是由彎成半圓形的單根樹棍做成的,與他的擰成麻花狀拎手的筐形狀不一樣。供銷社裡的人說,他們只管按計劃統購統銷,並且按規定不能收購私人的東西,誰家有東西要賣可以去問城裡的土產公司。到城裡要走很遠的路,來回還要有些開銷,也不一定鐵定就能辦成。由於沒啥準頭,大毛子心裡就有些打怵,思謀着先把這事撂下再說。就因為筐的事,讓他白白跑了一趟冤枉路。
有人在農閑的時候,看見大毛子自己在玩一種當地人常玩的遊戲。就是在地上劃出橫豎相交網格狀的圖形,在兩邊的底線擺上用土塊或草棍做成的棋子,用吃對方的棋子來定輸贏的玩法。有時他能接連一氣擺上好幾盤。然而沒人願意和他一起切磋這樣的技藝,生怕和他打交道會招來什麼說道。
時間長了,人們對大毛子的待人接物不再象以前那麼計較,後來也就慢慢地把他給淡忘了。
有一天,村裡有個撿蛤蜊的人順路走到那個泥草房的前邊,發現門是在外邊用東西頂着的,不象是平常時候有人居住的樣子。因為不想在以後被人問來問去,於是又去找來幾個鄰居,一起去看個究竟。進去一看,不但大毛子沒了蹤影,就連他的簡單鋪蓋,還有他先前帶來的東西也都不見了。灶坑是涼的,炕沿和鍋台上落了一層薄薄的塵土。房前屋后看不出有誰來過,門窗也都沒壞。沒人知道他是哪天搬走的。
後來,村裡人想起了大毛子走人這件事,又紛紛地議論起來。有人說大毛子是被親戚朋友接走過好日子去了,有人說大毛子是被啥啥地方給收去了,也有人說是因為時間久了想家才搬回去的,還有人說象是給哪個老闆打工去了。因為誰都沒有能讓人不敢還嘴的憑據,說不清到底是咋回事,再到後來也就糊塗廟糊塗神,愛咋地咋地了。
不管大毛子去了什麼樣的地方,人們都不該有太多的想法。畢竟他不象是那種喜歡到處招風惹草的人。他自己有胳膊有腿,真要有啥差頭,也是他自己的事。別的人再咋說,也差不多是等於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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