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草原在四月的春風吹拂下,荒蕪的山坡,竟也有了些許的綠意。家門口的老槐樹,已掛出了很多白色的花,像極了傣家少女秀髮上的鳳簪,零零碎碎的就懸在了鬢邊。晃來晃去的,牽扯着行人的雙眼。
追了春意,看着瘦弱的柳枝依了微風,顫顫微微的把嫩嫩的芽掛上了枝條,隱隱的心疼,為了那弱不禁風的樣子。
用掃帚點了春水,把小院掃了又掃,望着屋檐下空了的燕子窩,我把目光送去了遠遠的南方。
去年的深秋,你追了花香,流浪着去了遠方,空留燕巢。等着月缺月圓,等着梅雪落成一樹冰花。等到過年時穿的新衣入了紅箱,等到村頭的小河又潺潺的唱起清脆的歌。
總是醒在月光里,讓淚珠兒,洗瘦了月亮的臉,將它彎彎的掛上了小軒窗。偷偷的想去窺探,想你的心情。靜靜的望着它,透明,純潔起憂傷的思緒。不能告訴你,不想讓你知道。拉攏綉簾,把月光掩入窗幔。羞了想你的心事,任它躲入此刻的黑暗。裝扮起了川劇的臉譜,是紅一片白一片。
手臂伸展,懶懶的擁了身旁的抱熊,將臉埋入它的胸前,毛絨絨的感覺很暖。任想你的心,化做一縷絲線,千條萬條,繞來繞去的把心纏了又纏,最終成了繭
記憶的深處,是不經意里,就私藏起的那一簾閑愁。若一部老電影的剪輯篇,續續斷斷,斷斷續續的上演。
你是一隻受傷的紫燕,羽未豐,無意間就戀上了外面的世界。那是一個清晨,試着飛翔的你,從空中做了一次漂亮的滑行。然後是“啪”的一聲悶響,墜入了黃土地的夢鄉。碎了,驚心動魄。受了傷的你,在我的窗下哀哀的嘶鳴。面對這初次的飛翔,慘敗着無言的結局,失了主張。撲楞楞,徒勞的拍打着無奈的雙翅,眼晴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恐慌。
小心翼翼的捉取你,用手捧着,生怕手在不知輕重間就碰疼了你。那個早晨,呵着你受傷的肢體,把你疼成了我心底的秘密。尋了金絲籠打造的精緻,給你一個夢裡的天堂,還有那柔柔的愛戀。為你計劃起未來。
美麗的童話世界,幫你尋了灰姑娘的水晶鞋。看你穿起紫色的禮服,風度翩翩的站在那金色的大廳。氣定神閑。
淺淺的陽光照在暖暖的房內,曬着你,眯了眼。過濾陽光,揣度着籠中的你,聽着你的姐妹兄弟,正在廊下的窩內,高一聲淺一聲的和着籠內的你淺一聲高一聲的耳語。
燕語,我聽不懂,不知你們再計劃着怎樣的陰謀。卻喜歡聆聽着那一院的鳥鳴,樂得跑來跑去的忙碌。盯着看你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我專為你切碎的菜絲。你不喜歡了嗎?還是想以死抗爭,逃離金絲籠里的圍城?只管閉了眼。不肯理我,抗拒着我為你準備的蚯蚓和嫩綠的波菜芽。陽光下,人眼看着鳥眼,我們對峙着成了死敵。
幸有父親前來維和,許諾放了你,但並不放回你的鳥窩,只是不用籠子。活動的範圍是我的目所能及。無意間沾染上了陌生的氣息,無意間就愛上了你的紫衣,無意間就詮釋了身不由已的另一層含義。
每天看着你在院中,蹦來蹦去的覓食,孤孤單單,卻也悠閑自在。只是有了你,我就不得不,去田野間,和蚯蚓,蟬兒,毛毛蟲,展開了一場捉迷藏的遊戲。它們躲,我就找,掘地三尺。讓它們,見識了那個扎了小辮子穿了五彩花衣的凶神。
慢慢的你慢慢的被養的羽翼豐滿,慢慢的你慢慢的就可以飛離地面,上了院內矮矮的籬笆。任籬笆牆上的黃菊,輕染着你的紫衣,香香的入了燕子窩。
在不經意的一天,你一飛衝天,追了紅霞,隱入藍天,隨了藍天里的那一片白雲。是想為誰裁了那雲的紗,做了圍巾嗎?伴了輕盈的夢,你在天地與樹梢間留戀,偶而會一飛衝天,偶而會如離弦之箭俯衝到我的身邊,做了翩翩一瞥。
終於有一天,你繞着我飛了數圈,然後就沖入藍天,越飛越遠,背影遙遙的再也沒有了留戀。任我徒勞的瞪大了雙眼,眼睜睜的看着你跳入了那一片蒼藍。
失了你的影,心變得不知為什麼,越來越空。不忍看院子里空了的巢和丟了的燕聲。任毛毛蟲翹起了長長的觸角,搖頭擺尾的走着八字步,目中無人。任秋蟬,唱着勝戰後的凱歌,歌聲嘹亮里,迎來秋天裡的瓜香果香。任由它懶懶的掛在了柳葉做就的搖籃,一睡千年。
望着我的失魂落魄,父親拍着我的頭,呵呵的笑着說:“它是燕子,就該讓它回到藍天。就在這裡等吧,冰消雪融,它一定銜春而來。那時梨花正香,那時柳絲正嬌。“那一晚,你就入了我的夢鄉。夢裡,梨花白白的就掛滿了樹梢。夢裡,你獨彈琵琶,黑紫的禮服,白的襯衫。
點點星光被籬笆牆揉碎了撒了一地,空的燕巢在屋檐下依然殘留了過往的熟悉和溫馨。靜靜的等那藍天響起的鴿哨,讓它告訴你。春天來了,你該回家。只是,今年的你,該是攜了嬌妻愛兒,穿雲越風,翩翩而來。不知你會向她怎樣的說起?那個梳着兩條小辮子的我,那個尋了青菜,尋了小蟲,替你療傷的丫頭。那個戀了你的影,盼了冬去春歸,痴痴的等了四季的女孩。
籬笆牆還在,我仍舊每天為你打掃的一塵不染,風景依然,梨花飄零,你要多久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