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思》元稹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文/笑紅塵
手執一卷唐詩,卻不敢再去翻閱,只因內心以被一種名叫相思的什物填滿。臨窗而坐,任憑清風拂面,搖曳心旌一瓣落花的憂傷,一朵雲霞的美麗,還有一滴露水的感動。
從來相思,都是等同,無關風月,無關年輪,無關季節。所以,當我讀到“半緣修道半緣君”時,心裡不禁涌動起濃濃地繾綣柔情,相信,應有許多人,和我的心境相同。
也罷,索性將書放回桌案,起身,沏上一杯山梅茶,將那旖旎的詩句隨着淡淡的清香,靜靜流淌。在裊裊升騰的水汽中,我似乎看到了一個白衣勝雪,才冠三梁的男子,於清風朗月下,靜悟菩提。
他與禪佛,定是有着不可脫離的因果,就像一本書,不能沒有頁碼;就像一幅畫,不能沒有濃淡;就像一首詩,不能沒有韻腳,然而,他終是做不到,將一顆簡潔的心靈,棲息在一束菩提的時光里,只因曾經播下相思種子,已在他的愛情之田葳蕤生長。
很多人都想知道,佛到底是無情還是深情。若是無情,他又偏偏要愛眾生,若說深情,他卻不為凡塵的情愛而動心。或許佛的無情,是深情的凝聚,佛的深情,又需要無情來釋懷。
“曾經滄海難為水,”是從《孟子。盡心》篇“觀於海者難為水,游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變化而來的。滄海無比深廣,蒼茫無際,雄渾無比,壯觀之至,因而使別處的水相形見絀。
“除卻巫山不是雲,”則是出自宋玉的《高唐賦序》,上面寫到,巫山的雲是神女所化,上屬於天,下屬於淵,茂如松榯,美若嬌姬。因而,相形之下,別處的雲就黯然失色了。
詩人借“滄海、巫山”這兩個世間至大至美來隱喻他與愛人之間無與倫比的美好愛情。真的很羨慕這名女子,能夠被人這般的刻於骨,烙於心。想必她定有着傾城之貌,蓮子之態,玲瓏之心吧?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因為真正的愛,從來不需要理由。
看了此詩的簡介才知,此詩是為了悼念自己的亡妻所作。心中不免一陣感嘆唏噓。人間有愛,歲月無情,有時,無論多麼相愛,也不能永遠偕老。就像是春辰,多少人希望在此間徜徉,留住奼紫嫣紅的美好,以為這樣,年華就會忘記更替,讓相愛的人,可以攜手,永不分離。然,總會有一抹簡單的綠意,取代花的顏色。
也許,正是因為別離,才會有這樣刻骨的相思,這般傳世的絕唱。想要將一個思念的人,從心中抽離,那樣,心會有一種被剜去的虛空。與其空蕪,莫如讓相思填滿,不留一點空虛。這樣,儘管疼痛落寞,卻好過無心。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人生若流水,心在流水之上,身處流水之下。年華流逝,一去不回,而相思卻隨光陰沉澱,愈積愈深。詩人信步於千嬌百媚的花叢,卻懶得回顧採擷一片香蕊,拈取一縷清新。這難道不是紅塵路上最深情熾熱的告白嗎?
他的心已被那心中的女子填滿,除了她,縱使有傾城傾國的絕代佳人,也不能迷亂他的心智,得到他的愛慕。
“半緣修道半緣君,”這一點是可以理解的。其實,身在浮世中,我們都是平凡人,不過是在平淡的歲月里,做着庸常的自己。因為迷惘,因為疲憊,因為悲哀,多會在不經意的日子裡,焚一炷檀香,聽一曲心經,養幾株睡蓮。為的是,洗去一些浮塵,邂逅一段機緣,沾染一點佛性。而詩人對他心愛女子,就如同他信奉的佛一般,不可缺少。
此詩言情而不庸俗,瑰麗而不浮艷,悲壯而不低沉,無論在感情上,還是手法上,都是不可多得的佼佼之作,令人心旌搖曳。
然而,因為詩人的一生,與多名女子都有過情事,此詩也備受爭議,很多文士認為詩人表裡不一,道貌岸然。
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所謂“一物一風流,一人一性情”,每個人落在紅塵,都有一份自我的追求,從不同的起點,到不同的終點。
試問世間又有幾人,能將愛情藏入心間,用靈魂耕耘,在歲月的土地上,等待一季一季的,幸福花開呢?
此詩的具體寫作年代不詳,這些對於詩人的評論,終是缺乏史料根據的。有時,不如給真相蒙上一層煙霧,靜靜地端看它的朦朧之美,因為,任何時候,追根問底,都是一種殘忍的傷害。
生命似一場燦爛的杏花紅,春去春回,夢醉夢醒,不要問歸路,不要問前因。我們可以做的,只是在散淡的日子裡,尋覓一些過往遺落的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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