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故鄉的竹林
散文 /張朝林
我懷念故鄉的竹林。
故鄉有兩大竹林。這兩大竹林散落在村前彎彎的小河的西岸,一林是“三道灣竹林”、另一林是“大灣嘴竹林”。這兩大竹林,把故鄉染綠了、浸清香了,也把遊子的夢泡翠了。
竹林各有特點:“三道灣竹林”以密著稱。小河在這裡繞了三個彎,彎出三大塊沙地,偌大的竹林把三大塊沙地連成一片,站在竹林對面東邊的大坡梁鳥瞰,小河是飄帶,三片竹林是秀在飄帶上的三顆綠寶石,每逢颳風時節,“綠寶石”在飄帶上不停地上下滾動,煞是美麗。
林子里的竹子密密麻麻,每一棵竹子見縫插針,各不相讓,似乎在極力爭佔地盤,想方設法把自己的枝葉掙扎出去,有的地方主幹密的人都難以擠進去。竹葉蒼翠、稠密,一簇堆在另一簇上,縱橫交錯,相互擠壓,展示着旺盛的生命力。林下的竹葉有幾尺厚,踩上去軟綿綿的。由於竹林茂密,是我們孩童捉迷藏、打仗的好去處,特別是捉迷藏,有的孩子藏在落葉里是萬萬難找的。
“大灣嘴竹林”不大,竹子以粗壯、高聳出名,它堆在小河繞過的一個大彎嘴上,也許是小河給它彎出了肥沃、厚重的泥土的緣故吧,使它瘋狂地生長,竹子很高大,讓我們把脖子仰酸也望不到它得頂,竹節很粗,以至於鋸下來做竹碗、竹桶。小時候我常常打碎小花碗,媽媽問七婆討來一截竹子,給我鋸下兩個竹碗,這隻竹碗,任憑我怎樣摔打它也不破。
竹多,鳥就多。竹林里到處都是八哥、花喜鵲、斑鳩,最多的是麻雀,鋪天蓋地地來、鋪天蓋地地去,成了一片飄蕩的黑雲。鳥多了就不怕人,隨便向竹林里拋一快土疙瘩就可打死幾隻鳥來。
兩大竹林都是鳥的天堂。大灣嘴竹園由於竹子太高,我們的彈弓子彈是夠不到棲息在上面的鳥的,只好望而卻步。而三道灣竹園密而矮,無需用彈弓打,舉手可摘。那時候,大人說斑鳩和麻雀是吃莊稼的害鳥,我們只管捉它們。
黃昏,晚霞把西坡燒的通紅,一群一群晚歸的鳥,從晚霞燃燒的地方攏過來、攏過來,“轟轟隆隆”地歇在竹林里,“咕咕咕”、“嘰嘰嘰”、“啾啾啾”、“喳喳喳”,百鳥朝林,竹林成千萬種樂器的演奏唱團,奏響悅耳的樂章。把故鄉的黃昏躁動了。“撲撲楞楞”、“嘩嘩啦啦”,鳥們為爭佔地盤,大打出手,從竹子上打到竹林下。這時候,我們就會“漁翁得利”。有時,突然一隻鷂子扎進竹林,頓時竹林安靜下來,靜的連鳥屎落下的聲音都可聽清,繼而便“轟”地一聲,大大小小的鳥們逃散開來,把竹林上空遮黑了,各自奔命,有的嚇得昂起脖子不知所措;有的鳥們被竹枝碰落下來,在竹林下“撲撲楞楞”亂竄;有的嚇得睜着驚恐的眼睛,卧在竹枝上直拉稀屎。我們恨死鷂子了——因為竹林里的鳥被它嚇飛完了。
夜,靜下來。竹林里的鳥也靜下來。這時,我們一群小夥伴躡手躡腳地溜進竹林,打開手電筒,在竹林里找鳥。好多的鳥啊:花花綠綠、疙疙瘩瘩、上上下下,掛的都是鳥,宛如累累果實,大大小小地結滿枝頭,舉手可“摘”的斑鳩睜圓紅紅的眼睛,驚恐地盯着手電光。花喜鵲悠閑地索着脖子,或許把手電光看成是圓圓地皎月了。最多的是麻雀,蓬鬆着羽毛,半睜半閉着眼。不知那位不聽指揮的夥伴舉手去抓那隻斑鳩,沒抓住,撲稜稜地飛了,惹得整個竹林里的鳥都飛了起來,一時間,各種鳥屎,冰雹一樣砸下來,砸在我們的頭上、臉上、脖子里,個個成了五顏六色的“油畫人”大家相互取笑着跑出竹林。
大灣嘴竹林捉不到鳥,但可以拾鳥。夏天裡,起狂風時就是我們拾鳥之時,狂風把高大的竹林掀得晃來晃去,窩裡的小鳥就栽了下來,我們把黃毛未盡的小鳥拾回家,小心伺養,成為我們的好夥伴。還可以扳筍子,每年三月,粗壯的竹筍冒了出了,嘴饞的我們便悄悄摸進竹林扳筍子,住在竹林旁的七婆聽到動靜,便喊:“竹林里的花花蛇可多啦,小心花花蛇把你們的小蛇蛇叼走啦。”我們竊笑着一個個溜出竹林。
1976年3月,兩個竹林相繼開出了潔白的小花,整片整片的竹子相繼死去。後來,人們說,這潔白的竹子花是為朱德、周恩來、毛澤東三個偉人哭泣的“淚水”,這兩個竹林是為他們行孝去了。如今兩個地方開墾成地,我只能在夢裡見到綠茵茵的竹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