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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明月照凄涼,煙花三月喚郎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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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玉階-秋月有感

  惆悵凄凄秋暮天,蕭條離別後,已經年。烏絲舊詠細生憐。夢魂飛故國,不能前。

  無窮幽怨類啼鵑,總教多血淚,亦徒然。枝分連理絕因緣。獨窺天上月,幾回圓。

  一痕沙-望遠

  白玉帳寒夜靜,簾幕月明微冷。兩地看冰盤,路漫漫。 惱殺天邊歸雁,不寄慰愁書柬。誰料是歸程,悵三星。

  菩薩蠻-憶舊

  雁書蝶夢皆成杳,月戶雲窗人悄悄。記得畫樓東,歸驄系月中。

  醒來燈未滅,心事和誰說?只有舊羅裳,偷沾淚兩行。

  臨江仙-春去

  難駐青皇歸去駕, 飄零粉白脂紅。 今朝不比錦香叢。

  畫染雙燕, 應也恨匆匆。 遲日紗窗人自靜, 檐前鐵馬丁東。

  無情芳草喚秋濃。 聞吟佳句, 怪殺雨兼風。

  長命女

  黃昏后, 打窗風雨停還驟, 不寐仍眠久。 漸漸寒侵被錦,

  細細香消金獸。 添段新愁和感舊, 拚卻紅顏瘦。

  ——沈宛《選夢詞》

  清清明月照凄涼,煙花三月喚郎歸

  酷愛讀納蘭之詞,因他情感之細膩深入我心,卻始終不忍將任何俗世的解釋強加於那沁滿幽傷與靈性的文字。

  首先讓我心緒沉入古典的,是容若二字:容,作包涵萬情解;若,則給我深邃沉醉而蔥蘢朦郁的柔性之美感。便存在萬種猜想:這樣具有神秘之韻的男子,究竟有着何種高貴而內斂的素質?於是,執着地纏入他悠艷的詞中,任他文字中愁與傷的無奈滲進我心中荒荏的碧流。

  雨夜風住,偶得紅樓一夢,驚覺寶玉酷似納蘭,同樣的無奈也同樣的叛逆:寶玉之情,伴瀟湘沉湖而飄離;容若之心,隨戀人入宮而荒蕪。紈絝之性,由寶釵代嫁而枯涸;飲水之思,以愛妻之別而永恆。貴胄之緣,於封建之迫而難再;側帽之意,因沈宛之隕而無逾。二爺不願受禮教束縛而遁入空門;容若不堪命運之坎而英年早逝。寶玉親見家族興衰榮辱;性德似乎太獲命運眷顧,就連家破人亡也在他離世之後。

  至今思來,才知三郎與玉環比之容若,實乃千古之大幸,比翼鳥抑或連理枝,朝朝暮暮,他們曾經擁有。而容若,臨別相視,他得到的是什麼呢?瓊山仙閣,玉釵花冠都只遺在夢中,黃瓦紅牆,埋葬了幾多望穿秋水的相思?只因為臣子的痴心永遠敵不過帝王權力維護下的慾望!

  重巒山峰已蝕盡稜角,滾滾江水已竭盡波濤,八月飛雪,冬雷陣陣,混沌天地已趨彌合,他們的訣別,流盡斷腸淚,訴盡勿忘盟!十里長亭,難消離別苦;七夕鵲橋,難願君相容。帝嬪的榮耀,相府的光環,磨不滅相思痛,斷不了相憶情!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他清楚,只有憐取眼前人才能放棄執念。然天地蒼茫,唯真情永固,放不下的,是那曾經攜手的青蔥歲月;忘不了的,是那曾經共度的純真年代;吟不完的,是那離心與愁緒釀成的相思古曲。

  離別是相思的開始,離別時的愛總是分外傷情,秋心成愁,碧海煙波處的分別尤其讓人神傷,對影成孤,本以為伉儷無情,待到紅顏永逝,香消玉隕,才醒悟,愛,已悄然而至。他能給她的,竟只有她曾匯入心海的眼淚和一章章一闋闋悔與悟交織成的悼亡詞。愛,在離別時!

  長恨歌之長恨帶着幽秘而未知的詩韻,恨與愛,同樣值得銘記。倘人生若只如初見,他永遠是風流倜儻的瀟洒才子,她依舊是傾國傾城的紅粉佳人。恨之為何,愛已叢生。也許,那是一種探求,一種渴慕,是以他與她自江南一別,再見無期。

  “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放眼廊亭外,空氣里始終雜着清和疏淡的味道,他們的愛,如隔夜就要枯萎的梔子花,不曾擁有令人稱羨的艷麗,卻永遠有着清恬的留痕。

  愁與悶,哀與怨,似乎不應是他丞相之子的嘆息,然而,那漫漫無盡的思念,待到香夢之間的重逢時,無人能懂,為什麼,他的淚,已流不出來?

  “一片幽香冷處濃”夜闌盡處閃爍的微弱心火,是他們相約情的皈依;“半世浮萍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孤燈映壁,房深風冷時,曾經的多情切切,痴情依依不再,等到明了舊情難待時,府中花徑間泄露的春光已無法撫慰他冰涼的清心。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詞已盡,情未了。他因傷情而多情,因多情而抒情。

  明珠罷相后,仍不能理解:“這孩子,什麼都有了,為何還這般不開心?”顧貞觀亦曾坦言:“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

  他的幸運,來自他的父親,他的悲劇,亦緣於他的父親。這“大清第一才子”享盡人間富貴,看厭世上繁華。他不必體會姜西溟等人“漂泊浮世”的苦楚;“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樣縱心任情的隱士之風也與他無干。卻也因此成就了他終生之憾事:其父明珠權傾朝野,黨羽甚多,已嚴重威脅到皇權的集中;容若的母親又是前朝叛臣多爾袞的哥哥阿濟格的女兒。康熙帝是一個英智的封建君王,他不會允許任何人或某個集團成為他達到權力顛峰的障礙。“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深諳帝王之術的玄燁通曉其道,因此封容若為戴刀侍衛,留宮聽用,實質上是用他來牽制明珠,恩威並施,及時了解明珠動向。命中注定,容若只能是皇權與相權互相傾軋下的犧牲品。他有着平凡文人之抱負,卻無問鼎良臣之機遇啊!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孤獨明月只能照映離亂之後的蕭條,他的憂,雖不象李煜那樣裹着國讎家恨,然“不才明主棄,多病古人疏”卻是他無法選擇的結局啊!這樣的他,不甘,失落,“當時只道是尋常”只能是他心底的呼喚了。

  俯瞰滄然餘生,時也,命也,運也,人才得遇名君方可為賢,賢才生逢其時方成拳拳報國治世之心。容若三十而歿,煌煌歲月,淘盡孤獨才子意;浩浩河山,掩埋寂寞帝王心。

  如線,是憂傷的纏繞;如水,是潺潺的無痕;如月,是孤寂的箴言,悠悠此恨無絕期,夜,深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