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冬天是要過去的了,春天馬上要來了。
不想,幾陣風吹來,後面就跟着雨和冰,和雪,瞬間,冷了。
我從書架上取下七堇年的《平生歡》的時候,其實我還不太懂這個書名的意思,也不確定什麼時候能把這本書看完。
翻開書,我知道,平生歡,是喻平素交好。
- --凌晨2點,我終於翻至最後一頁,結尾用了木心的詩:
從前慢
記得早先少年時
大家誠誠懇懇
說一句 是一句
-
- --清早上火車站
長街黑暗無行人
賣豆漿的小店冒着熱氣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 -從前的鎖也好看
鑰匙精美有樣子
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黑夜寂靜,淚水無聲滑落。咀嚼着長大成人,無奈弔唁着青春,對七堇年這樣的青春文字有點喜歡,是我老了?還是不算太老?
我的長大長高,有時我搞不清楚我是吃飯弄的還是被扯高的。20年後再相見,老光一下車就對我說:“蓉一路上就和我討論,不知你長高了沒?”我已記不得是誰幫我找的長高秘方,叫我每晚睡前在狹小的寢室里奔跑,把桶子盆子撞得噼里啪啦,跑到足夠的圈數后,就讓我趴在床上,幾個人用力扯我的腿,要把我扯長。待到初三我仍是班裡站隊站在最前面那個,那隻漂亮的熊煞有介事地安慰我:“我幫你算了,你以後要長到1米68。”
全班女同學圍着教學樓門口那隻大獅子留影時,它還剛剛被搬來這裡不久,全身泛着嶄新的光。而今,它已被風吹雨打,磨礪得光滑青黑,瞪着圓溜溜的石眼珠,它早已不認識這些來人。
我和蓉說,以前我們倆經過食堂這裡時,你會指着那些芙蓉花告訴我,你媽媽給你取的名字是想讓你成為世界芙蓉之最。蓉說,我想我媽媽了,可媽媽已不在。舊校門口有兩個圓形花壇,父親常常蹲在那裡等我下課,他的旁邊堆着扁擔和尼龍口袋。我出來時,他就從尼龍袋裡拿出酸菜、花生、糍粑給我。我想父親,父親也已不在。他們說軍的媽媽不在時他們也曾聚過,我就跑出去了,洗手間的水滑到臉上很冷,酒還沒開始喝呢。
席間,茜竟抽泣,眾人齊責怪坐在她旁邊的寒:“你到底說什麼煽情的了?”寒一臉無辜:“我沒說什麼啊?我只說,只說,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到了KTV,蓉一張接一張遞紙給茜,小米剛才有事先走了,茜又忍不住了。
燕靠在我身邊喋喋不休地說話,我連抬頭看屏幕上歌詞的間隙都沒有。我們倆從初中到中專都同班,非常熟悉求學生涯中的兩批人。她素凈的臉,白裡透紅,嘴唇卻永遠都像塗口紅的樣子,會穿碎花的裙子和紫色的襯衣,是校園裡自然清爽的風景。同學六年,我第一次看見她喝這麼多酒,第一次聽見她說這麼多話。
老杜緊握話筒,開演唱會般一首接一首唱着。那群曾精神奕奕唱《追風少年》的人,現在要唱什麼歌?
歲月的變遷是個很有味道的過程,在悄無聲息改變我們容顏的同時,還讓我們不斷地不斷地認識很多人,又讓我們一直在一直在告別很多人,重複着悲歡離合驚喜失落。相聚,太久又太快,怪,只怪歲月太匆匆。每一次相聚都要說:“報告,我來了!”
我坐在火爐旁,想,不知那個坐火車北上的人現在到哪個地方了,天寒地凍,不要堵車了。
曾經抱怨從前慢,不覺往事已離散,已離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