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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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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題

  有些東西我無法不去想,有些事情我無法不去做,不要問我為什麼,沒有什麼原因。不出於任何的原因,有些話,我無法不去說,別問我為什麼,不說,我就是不痛快!

  我要說的話,也都是母親說的話。

  母親儘管只有小學二年級的學識,卻在我打小的時候,便給我灌輸了哲學的思想:你說人活一輩子,到底有什麼意思呢?

  這個問題,在我讀小學的時候,她便引了出來,只是彼時的我,連理解這個問題的能力都沒有,自然無力回答之;到了我上初中了,長得和她一般高了,也有理解生死問題的邏輯能力了,只可惜我不是那種早慧之人,憑己之力,無言回答她。直到如今,面對我這個以教書育人自居的兒子,她又一次將這個問題拋諸而出:

  “兒子,你說你上個月在咱們武漢市的哲學論壇上過關斬將地力壓群雄,得了個什麼‘哲學青年教師’的大獎,那我一直問你的那個問題,你也該回答我了吧。

  “你說你讀小學的時候,我就這樣想着——要是我兒子長到了我鼻子這般高的時候,一切就會好起來了;等你長到了我鼻子這般高,我又在想——再過兩年,等兒子長到了和我一般高的時候,一切就都會好起來了;可現在呢?你長得比我還要高出一個腦袋,時間讓你長大了,也讓我變老了,讓你的外婆死了,一切都變得越來越叫人不堪了,你外婆走了,我老成現在這般沒有用處了,你長大了,老婆、孩子、房子、車子......這些生活壓力也像個孩子一樣,變得越來越大,一發不可收拾!

  “哎!你說人活着真沒有什麼意思喔!就是來這個世間吃頓飯、喝口水,飯吃夠了,水喝飽了,也就到了死的時候了!現在想起來,你讀小學的那會兒,你外婆身體就不好,一病床榻就不起了!成天一副懨懨欲睡的樣子!那時候你還小,我都不知道你記不記事,你剛上小學一年級,放學放得早,我又在外面做生意,家裡沒有人,你就只好跟着我在菜市場里到處打轉,見到人了,就問一句——‘您要菜不?便宜點賣給您!’就這樣從菜場頭賣到菜場尾,折騰一整天下來,就是為了避免蹲點經營,要是遇上了城管,一天的辛苦又是白做的!”

  其實打從那時起,我便對“正義”一詞產生了混淆。城管沒收菜農的攤販,披着的,是政府授予的“正義”皮衣。可正義又是什麼?政府說,少數服從多數就是正義,以最多群眾的利益為出發點的作為,便是出於正義的目的的作為。於是,一小群人,自詡的,自然是多數人追捧的“正義”——城市面容!卻以自我在任時期的功績為目的,以將大多數人的家計拋諸不顧為途徑,用大多數百姓的生計問題為代價,換得了少數幾個人的在任時期所實現的“城市面容”之“黨的建設計劃”,這就叫做“正義”!彼時的我年幼,不明白正義的含義,現在想來,也是自然的!一個小孩子,無知一點倒也正常,小孩子不知道的事兒,又豈是這一兩件?

  “要是菜沒有賣完,剩下的就是咱兒一天的伙食了!媽媽總是希望一天的菜快些賣完,你倒是也懂事,知道菜賣完了,咱們就沒菜吃了,媽媽就可以給你買肉吃了!哎喲,那時候你外婆病得重,掙的一點小錢都用在了你外婆身上,給你買的一丁點肉,也是不夠吃的......後來你外婆......”歲月,讓我長大、母親變老,更是讓外婆加快了離開的腳步,再提及外婆離世的記憶,母親似乎只剩下了哽咽,並無一句清晰完整的話語可言,母親說不出來的話,便只好由我代勞了,畢竟,人生在世,似乎就是為了來想一些不得不想的問題,說一些不得不說的話,而這些話,不說,就是不痛快:

  “外婆病重的時候,我就聽你問我——‘人活着有什麼意思喔!’直到我上初中那年,外婆走的那一天,你又問了我同樣的問題!可我當時還小,巴不得投入到你的懷裡對你反詰一句同樣的問題!但現在我有一個別樣的問題想問你——為什麼外婆走的那一天,親戚六眷無不泣不成聲,為何唯獨是你,自始至終,沒有掉過一滴淚?你不是你們姊妹六個之中最孝順外婆的那一個嗎?我要吃肉的時候,你偏偏要說外婆想吃雞蛋,我也知道你深知,我素來對雞蛋過敏,不曾食過一個的!你是如此地心疼外婆,出棺的那天,幾位舅舅、舅伯、老爹加起來的八個大男人都難以抬動的棺木,你卻非要同男人們一起抬着外婆上山下墳,實在拗不過鄉間的習俗——女人不得抬棺!你也要一路扶着外婆的棺木踩着泥濘上山,死去的外婆離你如此之近,時間讓你變老,讓外婆由生及死,時間,讓你見證了死亡,看清了死亡,所以你當年是看透了生死的?所以你才可以做到不留一滴淚?”

  母親簌簌地落淚——只要一提到外婆的死,她總是這樣。頃刻間我才明白,那年那天,她隱忍住的淚水,到了如今都流不完!時間讓她變老,也讓她明白了更多的事兒,包括讓她親眼見證了由生及死的過程,死亡於她而言,似乎早就是眼下的事兒了!

  可即便如此,她如今都這般年紀,是看過死亡的人了,於那個問題,卻有着不可執拗的傻勁兒:

  “沒意思!真沒意思!你看你的外婆,走的時候才五十齣頭,現在我也到這個年紀了!活到了歲數就死了,來這個世上,吃了喝了,就死了!你說是不是沒什麼意思?”母親木訥且用急切地眼色追問着我,這個多年的問題。我一次由衷地感覺到,原來一個人對認識死亡的渴望,絲毫不亞於求生的慾望!

  “待會兒,我先去上個廁所,這些天一直便秘,看來昨天吃的葯有效果了,我先去上個廁所,一下都憋不住了!”還未及我回答這極力尋思出的答案,母親便去做了她那不得不做的事兒。

  幾分鐘后,看着便后的母親走過來,我親切的問了一句:

  “痛快嗎?”

  “哎喲!當然痛快!舒服多了!不過話說回來,你是學哲學的,剛才那個問題......”

  這個世界上有無數個問題,可不是每個答案,都是用來回答的。迎着母親的這份迫不及待,我還是如這些年一般,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