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戀
夜未央,想一個人孤單,緣着思緒,挑起一脈暮色斜織的絲,輕輕撥開如繭的心事墜入往昔,記憶之淵如此深不可測,然,今夜的念緒卻將它填塞得滿滿當當,在輪迴的場景里故事交輝,愛恨纏綿。過一幕幕舊場,若有所失——像一幅拼圖遺落了不起眼的一枚在視覺上所產生的衝擊,已然,過往是殘缺的,我的思念之軀沒能心安理得地入住。微瀾未平,人事分合又隨光陰的流轉而悄隱。心境,從恍惚到致遠,在沙漏的記時里撫落微塵,截獲一份幽遠的淡泊。嘎然,一個回神閉了記憶的屏,孑立於昏暗中,冷冷落落夾滿身疲憊空對着隻影,一無所有,一無所求。
生在俗塵,總參不透一份禪意,只期許虔誠能修得半枚舍利,卻因了凡心未泯,空色難戒。欲,又偷得浮生半縷情絲,此刻,解不開對一樹早梅的痴戀,偶然相逢,厚厚的根須便已入植心田,或許,與這紅塵的結緣太多,一顆心忙於在驚喜間收納,卻不經意地遺失了大部分,今夜,得來這一處相思,耐不住素心跌宕的情瀾之襲,攜兩袖清風躍然而出放眼風物,涼意侵襲——裸足的冰寒通透全身,人生自是如此,心動一念,顧不上現實間的牽絆。窗外,物華被夜色隔斷了。
明媚——四月調和的光與影,在晨色里靜靜地飄蓬,醒時,已安生在我的眼眸里。韶華落入凡心,聞香一味,豈非是昨宵冥想的疏影暗香?尾隨記憶的步塵去追覓梅的花訓,且住,逼入眼帘的慘淡猝不及防,怔怔地,相望兩不識,還是這段緣太淺,留花不住,萬丈紅塵里再沒梅的嫁衣,剩一樹紅褐色的葉子在風中搖曳,彷彿裊裊騰起的輕愁在向我召喚,宿夜擱淺不下的半盞情懷,就這樣被自然造化不動聲色地虜走,惆悵,在得失間如履薄冰。
回程,春色愈淺,步履愈沉,一縷東風愁起於奼紫嫣紅畔,四月的人間,芳菲尚未散盡,只是我內心打底的鬱悒已入木三分,再無暇花事,素描一紙花影。“紅花酢漿草!”——徘徊處,黯然的心境開出了一片燦燦的猩紅,靈犀,竟這樣奢華的裝點我的生命,潸然,跌落一鞠淚,感懷憂傷落下的墨色只是下一個轉折的伏筆,而結局永遠都是驚嘆!人生若只如初見,便是這千行淚里飄搖的花羽,在我生命的某時綻成一束流光溢彩。欣然,顧盼不止。柳暗花明處,便是人生又一好時節。
映日花色的斑斕之後定然有葉的相扶,新綠衰減成落黃,過盡一生清貧潦倒換得花的百日好,奈何?惟一“愛”字成箴言,千年如故。佛曰:走不出的輪迴。
俯身,觸滿目新綠,一枚葉兒飄忽至我的眼帘——四葉草!冥冥中,這個白日註定不尋常,傳說萬分之一的概率能在三葉草中找到一株象徵幸福的四葉草,無心偶得,歸因於天意。但,這一剎卻不忍採擷,風乾成箋果若做了幸福的尤物又哪能比之吮吸天地精華的生靈來得毓秀?
閑生的草,依然安卧在花圃里,只是我知道,幸福離我很近。
五月·殤
五月降生便應了一句詩語: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爛漫一地的桐花在雨的哀曲里結滿了輕愁——愛情之花的花期已過。
愛若去了,不必在意曾經的承諾會變質,因為,十年連一張身份證也會過期。在輪迴里,從新生到命終,一切早已塵埃落定,你我都是子,跳不出時間擺好的棋局,唯有自己尚不可預知,依然滿懷期許地致力一搏,而在此奮發的過程中,希望與失望交疊便鋪成了一生的心路。
是否這份愛還略微單薄,尚不足用刻骨銘心來挂名?時間才想到給它設置個天崩地裂的大背景。禍起他方,濺了淚的川音破開煙雨的江南,濡濕了江南女兒的香衿,痛,裹着一股怨氣御風來去,鑽進五月每一個潮濕的心境里。
或許,更是那四月的錯失已悄悄釀成了殤?五月我的追逐與幸福走過的旅程竟是南轅北轍。幸福東來,我往西行,川水之上,拍起的是誰的默哀?撫下的又是誰的憂傷?此刻,苦楚難擋,心卻如此篤定:只要這流水不腐,總有一張筏能趟出這黯淡的歲月。風乍起,是誰在吟哦一曲《大悲咒》?流韻里,佛陀的慈悲能換回誰的求生一念?
五月,我在字符里放飛最後一盞孔明燈,等待誰蹣跚歸來?
六月·凈
紛繁的心事已壓成一摞書籤,夾進往事里。六月,從一個孩子乾淨的眼眸里重獲新生。
我款款地又走過生命中最年輕的一天,黃昏晚來,一場驟起的雨把我困在屋舍內,這些時日,習慣了在夕陽的影子里踐行,走的也無非是小橋流水,巷陌人家,想來這樣古樸的風色再給它上層墨,不正合了那山水畫里的煙雨江南?忽然間就明白,江南的情調都漾在每一個日子裡。
簾外雨潺潺,這個晚間,翻開一頁書在紙上散步到也清閑得很,聞一聞字里流香,暈開一息曼妙的風情,我落入墨色里,過盡這般紅塵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