嗇皮

　　嗇皮

　　嗇皮是關中人的土語，跟吝嗇差不多，不純是貶義。《現代漢語詞典》里也說，吝嗇是過分愛惜自己的財物，當用不用。愛惜財物不算是錯吧，何況愛惜的又是自己的。至於當用不用，似有不妥，可嗇皮人講究的是物盡其用，不可過分撲張。

　　農村有句老話：吃不窮穿不窮，打算不到一世窮。嗇皮人過日子大都很紮實，善於打算。人們戲謔着說他們，財迷轉向，走路算賬。小時候常聽到一些關於嗇皮人的笑話。比如說我們村裡的財東老三，他家常年吃着黑白兩樣饃。有一回，顧來了一位新夥計。頭一頓吃飯時，新夥計逮住那黑饃就要吃，被老三攔住了。夥計詫異地看他。老三斬釘截鐵般說，吃白饃。夥計怯怯地說，我哪敢？那是給主家人吃的呀！老三很認真地說，這不是咱家的規矩。我只是跑跑騰騰的不幹重活，吃黑饃是為了儉省，該吃三吃成兩了；讓夥計吃白饃說明主家厚道，你干起活來，不忍心虧主家。再說，白饃吃了勁大，幹活不歇晌的。他一番話說得那夥計目瞪口呆，我的媽呀，這主家心咋恁恨，光幹活，不歇晌，哪能挨得住，就說，白饃我不吃了，這活我也不敢幹了。話雖這麼說，但人們不得不佩服人家的日子過得好。據說，我們村的三家財東都是從窮日子一步一步地干一天一天地省着積累起來，

　　我家窮，我父親就學着人家財東那樣過日子，在村子里也落了個嗇皮的雅號。他常推着個地老鼠車車趕集賣菜。他叮嚀我媽，永甭買菜的了。我家吃的菜都是他從賣的菜中擇出來的爛菜葉或者是剩下的蔫不拉幾的茄子、筍瓜、辣子，偶爾才有那小不點的西紅柿。有時媽把這些菜用清水一泡，看起來又鮮嫩鮮嫩的，父親便又把它納入要賣的菜中去賣，還誇媽會過日子了。如此細法，日子老實窮不到哪兒去。他趕集總是帶上乾糧，在賣菜的間隙啃冷饃。那回他帶我去留古鎮吃羊肉，而自己卻要了人家一碗麵湯泡着干饃吃了。他這樣勒苛自己，對家人卻十分寬鬆，對村人鄰居總很和氣。有來稱菜的，價錢便宜，稱也稱得很高。人們都說他嗇皮，但他的群眾威信卻不低。那年三夏大忙，父親為生產隊看場，丟失了三斗麥子。住隊的工作組是個剛從學校出來的女學生，她自作聰明，認為是我父親偷的。理由是他具備作案條件；他嗇皮得出名，完全有作案動機。村裡人直笑直搖頭，說嗇皮人不做虧心事。

　　也不知道嗇皮會不會遺傳？反正到我這一輩，離開家幾十年了，卻在縣城裡我生活的圈內也是出了名的嗇皮。我到處標榜我的哲學，愛自己的錢財是美德；貪不義之財是缺德。嗇皮人常常是不貪財的。我只是跟我父親一樣，過日子很仔細。比如，我主張天天買菜，老吃個新鮮；吃啥買啥，每天換樣，絕不重複；吃多少買多少，永不會浪費。那次我從菜市場回來，手裡拿着一根蔥，鄰居們就奇怪，過日子恁細？我說，芹菜炒肉，一個足夠。改日要吃，隨時都有，何必搶購。有位熟人直點頭，說他家就常吃剩菜，有時買多了吃不了，爛掉了。那回我見他拿着一根蔥回來，他笑着說學我呢。

　　據說超級富豪李嘉誠就是個節省成性的人。現在物質確實是極大的豐富了，社會是不是還需要節省呢。但是我想，刺激消費，拉動經濟，不能是盲目消費，更不能買回來用不了扔了吧。我老不忘“浪費可恥”的教誨。現在社會上富豪多了，李嘉誠是個榜樣。

　　我不富，也不窮，所以我繼續地嗇。我把孫子用過的鉛筆頭收拾起來，寫文章的時候用來打草稿；孫子用過的本子就是我的草稿紙。寫好后再用電腦打出來。我樂此不疲，覺得很有情趣。文友來笑話我何必如此，我說此事不在討論之列。文友知我孫子會彈鋼琴，要求給他彈個曲子。孫子不假思索的彈起了我們都很熟悉的那《勤儉是咱的傳家寶》，我和文友都忘形的跟着曲子唱開了：勤儉是咱的傳家寶，社會主義建設離不了，離不了……

　　（2012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