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惑
文/離塵心闕
秋風乍起，引一池秋水皺。
我獨自漫步于山林中的溪邊，看着那片片飄落的黃葉，葉兒們隨遇而安，不做任何強求，在水面上化作一葉小舟，隨波徜徉，那是怎樣的一份悠然？落了地的葉兒卻化成了一種思念，回到了根的懷抱。駐足山林中的我，見到眼前的一切不驚地嘆道：“好一個隨緣的命運，好一個瀟洒飄逸的脫俗的姿態”。
夕陽正好，卻顯得有些肅穆而又寂寥。我煢煢孓立於杉林之中，形影相弔：“人到愁來無處兮，不關情懷處總傷心”。浸身於充滿回憶的杉林中，我禁不住思緒翻湧，想起林中你我共擁的山茶花；想起你我背對而憩的青草地；想起你我在夕陽下漫步耳語；想起枝頭那對鳥兒歡歌的情景，那正值花香宜人的四月，皆是滿樹春芽之時。一景一幕，一幕一觸……此時的我，腦海里就像高速的放映機在一一還原曾經的銀幕，那是多麼令人不堪回首的陶醉啊！
二十年前，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們拘緊的相對而息，彼此顯得分外禮遇。在環顧四周后，我們用羞澀的言語開始了相互介紹了姓氏。對,“我們就是這樣開始了最初的話題”。言談中，你我只談現在，而對於彼此的過去卻是隻字不提。其實，在我們的心裡都有一個想法，那就將自己的心進入對方的時空隧道，以此想驗證那靈犀的感覺，但我倆最終誰也沒有冒然提起。
也許，就是在那一剎，你我閃過了第一次的默契—誰都不去觸及彼此過去記憶的心閥。在當初這過去的一切，我卻能從你的談話中，讓我感受到你與同齡異性多了幾分少有的成熟。然而，就在這種成熟中，我更能捕捉到你那顆年少而不安分的情愫。
那天下午，我一直不敢正視陽光下的你。可是，你哪裡知道：“我多想與你的雙眸凝視，哪怕目光只是如流星般地在我生命的目光里一劃而過”。真的，我至今憶起當初的心情，後悔沒有將那份羞澀化為勇氣，與你相視！直到我們相知以後，這才讓我如願以償。二十年來，我依然記得第一次認真看你面容的時候：那是一張白皙的‘國’字臉；長着一頭烏黑的“三七”開式的髮型，在陽光地照射下還能看出少許白髮，以至於在後來的日子裡，我讓你依偎在我嬌柔的懷裡，我卻沒事找事—專門拔你的白髮，而你卻打趣地說：“那是你成熟的標誌，”可是最終你也未能擺脫我對你倔強“懲罰”。每當我靜靜地看着你的額頭時，雙手觸及你布滿“山川”的天庭之時，你卻說：“那是你父輩犁尖上耕出的歲月，這樣代表少年老成啦；”你的雙眉就像兩道蔥蓉的屏障，顯得那麼神采飛揚；一雙眼睛顯得那麼深邃，我感覺到在你的眼裡卻暗藏着心海的秘語；飽滿的鼻子，散發著青春的光彩；渾厚而紅潤的雙唇，顯現出男性的憨居可愛，唇的四周卻生長着男兒特有的“尤物”—你那稀疏小鬍子，卻讓我的初吻感受了初戀的激情與幸福隱痛；最令我難以忘記的是你那對圓潤厚實的大耳垂，真是可人之極，以至於後來每次見面我都要撒嬌后你才讓我觸及。記得在你我的言談中，說的最多的就是你，說著你的現在，談起你的夢想，聊起你的家人，而我卻成了一個忠實的聽眾，傾聽你訴說著關於你的一切。我時而低頭思索着你的每一句話，並頻頻點頭；時而又抬起羞紅的臉，給你默許與會心的微笑。其實，你並不知道，在當初有多少個話題也是我十分感興趣的，我多想找一個切入的機會，但最終我未能開啟我思緒的閥門。我用我的心靈，去感受你的境遇與思想，感受你帶給我的感動與歡樂。就這樣，在矜持與羞澀之中，我們渡過了最初的那個下午。
從此，在我的生命中有了與你繼續相對的日子，繼而也就多了一份莫名的祈盼：“天天想見到你，天天想和你在一起”！在那些美好的日子裡，我們並步與夕陽下，杉樹林間小路，漫步沉思；嬉戲與林間湍急的小溪邊，放聲歡笑；休憩於林間青青的草坪，共訴衷腸；依偎於茂盛的杉樹旁傾聽杉葉與微風的悄悄話；相擁於開滿杜鵑花的山坡上，送走最後一縷夕陽……
我記得更有意思的事，就是那個繁星當空而有充滿了冒險的夏夜，薄霧輕輕籠罩着夜色，乘勢出發。我們跟着幾個當班的工友一起，在機器聲轟鳴聲的掩護下，潛伏到廠區附近的蘋果園裡去摘青蘋果，想不到那青蘋果酸甜滋味，後來竟成了我記憶中最難忘卻的甜蜜。至今，想起來那事還讓我心有餘悸：“當初那狗叫聲把我嚇得既不敢哭又不敢笑，是你，這一切只因有你，使我那麼勇敢的戰勝了生命中的第一次恐懼”。曾記得，在你後來的一次來信中認為那一夜，那一事是一種過干。不，我卻不以為然。反而我認為是人生的一次經歷，一種成長，一輩子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回憶！我堅信：“它在我們彼此的記憶長河中是美好的，也是永恆的，我慶幸自己擁有那晚，經歷了那事，更是懷念那個有你有我同在的那個夏夜”！
二十年後，我時常重返那些去過的地方。帶着小女去到了那片蘋果園，這不僅是與小女說著自己青春的故事，更是為了再次去嘗嘗那酸甜的滋味—回味心中的那份甜蜜。可是，當初的守夜老人已作古了，守園的是一位與我們年齡相仿的人，園子里種的再也不是當初的青蘋果了。那天，我背着小女轉身悄悄拭淚，在不經意間還是被小女看到，我以為她會問及什麼，她什麼也沒問。卻上前給了我一個緊緊地、久久地擁抱！當我獨坐於玉泉山腰那塊青草地；獨步於這片杉林中的小路；歇憩於溪邊；身心徜徉於這片開滿映山紅的山坡之上…然而，思念的心緒再次如潮水般向我襲來，我不禁雙眸潸然，唇齒顫慄，心海再次波瀾涌動！此時，草無聲，路無語，水無笑，花無顏，風無歌，我無言。一切都在沉默，我雙眸溢滿了思念的泉涌，已是泣下沾襟；我在沉默中感受你曾經留下的呼吸，還有你對我的依語……告訴你，那日風兒問我：“為何你我只是在此萍聚的過客？”
為了生命中那個新的起點，我惆悵的內心，又開始對你燃起了久違的思念。所有的思念、等待、歡笑和那幾度莫名的憂傷，都因思念你的憧憬，而成了我生活中充實而又美麗的內容。
在短暫的六個月交往之後，有一天晚上，你來到我單位與我約會，我高興極了。深秋的月亮就像害羞的我，她帶着羞紅了的半張臉，緩緩地從山脈的背後爬了起來；天空中的星星似乎比月亮來得更早，可臉上寫滿了疲倦，相互懶洋洋地打着招呼；四周繚繞飄浮的薄霧就像潔白的婚紗將你我籠罩。我們來到了郊外長渠大堤的草坪相依而坐。透過朦朧的月光，我注視着你那張牽強的笑臉，此時的我，我的心戛然一跳，似乎覺查到你今晚有些異樣，但我又說不出到底有什麼不一樣。突然，你一把將我摟入懷中，緊緊地擁抱着我，用你那灼熱的雙唇輕吻着我的額頭、我的雙眼、我的鼻樑、我的酒窩，直至停滯在你我滾燙的唇齒之間,此時的我已完全沐浴在愛河的纏綿之中。也不知過了有多久，我被你滿面的淚水從陶醉中緩過神來，而你卻淚流滿頰。“你怎麼啦？你到底怎麼啦？快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心如荼地追問着。在我苦苦地泣問中，你終於說出了五個字，令我在當時百思不得其解的五個字，究竟是什麼原因？就讓我們的愛走到了邊緣。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相相這句話出自於你的口中。那一刻，就是那一刻，你無情地將我的愛情執行了宣判。我腦海里一片空白，我的整個身體就在你茫然而又綿綿無力擁抱中墜入了萬丈深淵。面對你如此無解地做法，我在心裡千萬次地問自己：“為什麼，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我哪裡出了錯？”在心裡我瘋狂地問了自己千萬次。在那晚，我第一次見到你不敢用眼睛正視我，而你今晚的這一舉動，卻證明了我先前的直覺。你不安神情，使我第一次在一個異性面前失聲痛哭。當初我真想問個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可是蹦到嘴邊的話，又被你的眼淚擋了回來。就在那一刻，終於，我明白了一個男人的淚，流着人生的百味，在那一刻釋放自己，是需要多麼大的力量與勇氣！我一陣哭泣后，對着深秋的夜空長嘆一氣，收拾起所有痛楚，讓它沉澱到內心最深處。我在沉默中慢慢地靠近你，將我冰冷的吻最後一次獻給了無聲的你，我們的愛情就這化成一個無言的結局。
無可奈何春去也，我生命中的一切成了黯淡無光的日子。就在第二天，我收到你提前寄給我的一封信，我拆開看時，你已經早早地踏上了開往南去的列車上。你可知道？我拆信封前還在祈禱，祈禱昨晚發生的只是一個不現實的夢而已。但世間的事常常是事與願違，該發生的事只是發生的時間早晚不同。你可知道？我是怎樣堅強地讀完了那封信的最後一句：“梅子，我深深地愛着你！祝你一生幸福，並祝福你和他地久天長！”天哪，此時的我什麼都明白了，也更疑惑了。那一刻我也終於明白了你要離開我的原因，可我疑惑的是你既然聽到了關於我和他的事，為何不親口問我，此事的真假呢？哪怕當初你對我就是責問，我也心甘情願呀！你為何把還未發生的一切都作為了你心中的答案？你為何會選擇了逃避？看完那封異常沉重信，我發瘋般向火車站追去，一切都晚了，都來不及了。聽到火車隱約的長鳴聲，早已說明駛出了喧鬧的月台，正向遠方山脈的心臟穿梭前行。看着遠去列車，我的淚水又一次奪眶而出，手中顫顫慄栗的信，也就在那一瞬間隨風飄去。我知道，你對我的愛和我對你的情，此刻，就在此刻註定也隨着那列遠去列車越走越遠……與你的背影作別後，我不知是如何回到了住處。
無言無助的日子，我在等待與思念中煎熬渡過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在你離開后的日子，對與大家同樣的二十四小時的白天，對我來講卻是那麼的漫無邊際；而每一個晚上對我來言又是那麼短暫。每一個白天，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強鎖思緒的閘閥，顯得如此堅強；每一個晚上，我卻忍不住任蓄滿心池的苦水，在昏沉的孤燈下托腮垂泣到天明。你可知道？我心愛的愛人啦，我天天想你，就連在夢裡守望着你！在那些獨守的日子裡，我有着固有的三部曲：吃飯、上班、睡覺。在沒有你的日子裡，時常佔據我心頭的仍然是在我心裡埋藏得最深、最真、最不輕易說出口的就是那一份無盡的思念。我想知道，我的愛人，你在他鄉過得好嗎？在以後的日子裡，將又會是何番情景？誰人知曉？每年的秋天，獨佇黃昏秋林的我，繼續承受着的那一份痛楚與孤獨，那一份痛楚與孤獨又有何人分擔？如果抉擇能將一切暫停，把我的深情重新鑒定，又有誰能迫使冷漠的心與之共鳴！後來，我在殘酷與現實中試着去忘卻一些什麼，起初的我做起來很艱難，很艱難。最終，時間的流逝，讓我學着去淡然；殘酷與現實在生活中教會了我去坦然，坦然地面對未來命中所註定的人和事。
“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萬事皆有緣起，也因緣而落，我本是個隨緣的人，又何須計較曾經地付出或是現在仍未獲得的呢？有人說；“崇尚過程吧！”是的，我很認同，雖然說過程是漫長而又相對短暫；複雜而又簡單；輝煌而又平淡無奇的東西，只要我們在愛的過程中擁有過對方的真愛或是付出過自己的真愛，即便是有無結果，我們將無悔於此生。
生命原本也要不斷地創傷，不斷地復原，人生也就在摔倒與站立之間對壘，而我一切迷惑也將隨風、隨雨、隨着空氣帶入深秋的泥土，化作新的養分，重新萌芽與生長。駐足深秋大地的心靈，回首往事：繽紛的過去；斑瓓的現在；繁華的未來。人世間，到底還有幾許桑田；幾許感奮；幾許痴狂；幾許傷懷？匆匆人生路，漫漫歲月途，讓秋的記憶隨着歲月的長河沉澱后，作人生永恆的定格！
後記：“而你留下的那一份惑，我卻久久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