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 【序】 偶然在雜誌上看到一篇文章。文章里作者回憶着他自己已逝世多年的父親,我便突然想起了我的爺爺。 音容笑貌,和藹語氣,在我的腦海里如木塊般漸漸服了起來。一切,都再次清晰。 【一】 不可思議的事實命中注定 會要發生的 清晨起床,發現與自己定的鬧鈴還差一分鐘。寢室里的室友們還在熟睡着,空氣里瀰漫著溫暖的氣息,窗戶被液化的小水珠蒙上一層薄薄的“窗紙”,窗外的深秋的景色全然不清。 “嘿,嘿,起床了。” 我下床踏起拖鞋,“啪嗒啪嗒”的走到床邊。輕輕地打開窗戶,遠處的山在霧靄中若隱若現,灰色的水泥馬路上偶爾有一兩個人來往。原來外面的世界也與窗戶一樣模糊啊。 “啊哈……又下霧了。” 雖然一切都一如既往的進行着,可我卻被這鋪天蓋地的大霧壓的發慌,總是心神不寧的覺得會有什麼事要發生。挨過了一個上午,中午回到寢室后,心情一直很不好。終於我還是決定回一趟母親的宿舍。我將鑰匙插入門內,擰開,眼前的景象讓我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原本整整齊齊的鞋架擺放的凌亂不堪,拖鞋東一隻西一隻,抹布緊緊的皺在一起,像是遭到打劫似的。洗臉台上的化妝品開了花,毛巾還沒有展開就隨意的撩在毛巾架上。 無疑,出事了,而且是急事。 可,又能有什麼事呢? 天色全都黯淡下來,一輪明月如玉盤般高掛在黑色的夜空上,周圍被這明澈的月光染上冰冷的暈色。上課鈴聲刺耳的響起。 “咚咚咚” 正在埋頭寫作業的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起。抬起頭來,門外老師表情嚴肅的叫我出去。我整理好書,小跑到門外。 果然。 【二】 走了就是走了, 而我卻幻想着他會醒來 我和媽媽乘着去往爺爺家的車子。冷風嗖嗖的往車廂里刮,媽媽沉默不語。車上的氣氛很微妙,但是也很冰冷。 畢竟,是去參加葬禮啊。 車子剛到村口,村裡的鑼鼓聲依稀飄進耳里。我的腦海里又浮現出太婆去世時的情景:靈堂里女人們都嚶嚶啜泣,男人們都低頭沉默着,只有三兩個小孩子還不知情,依然躥出躥進,嬉鬧玩耍。我卻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手中緊捏着紙巾,任憑哭聲和淚水蔓延。風吹起落葉,與地面擦出的聲音像是為一個人的逝去而嘆惋、悲憐。 我離我原本熟悉的地方越來越近了,終於還是到了。走下車,踏上那條石砌的、凹凸不平的小道。微冷的風夾雜着寺廟裡淡淡檀香,天上幾顆小星星像是暗暗的路燈,照亮着。 鑼鼓聲又響了起來,留在這兒守夜的人意外的少。我低着頭沉默着走進靈堂,很自覺地接過香給素帳另一邊已安靜躺着地爺爺磕頭。奶奶在房間里嗚咽着,不知是誰對我說了一句“以後再也見不到爺爺了”,激起我心中的不舍,眼淚頓時決了堤。幾個長輩坐在我的對面,紅腫着眼,壓低聲音回憶着爺爺臨走前的聲聲色色。媽媽用紙巾擦擦我的眼淚,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 我抬起頭朝素帳另一邊的爺爺望去。爺爺的身體被白色的被子蓋住,臉上搭着一摞厚厚的草紙,手毛事一頂嶄新的綠色軍帽。 突然,爺爺的妹妹——小姑奶奶起身將被子掀開一個角,將手伸進去。又小聲的對奶奶說:“喲,還熱乎的。” 這句話勾起了我的幻想。我的眼淚依舊刷刷的落下,沒有焦距的瞳孔再次對準爺爺。腦中竟突然想起“詐屍”,轉而一想那確乎非常噁心。 走了就是走了,而我卻幻想着他會醒來。 於是,我便呆坐在房裡,眼神越來越空洞了。 靈堂里的氣氛非常冰冷。 不知不覺中,已經是半夜了。媽媽催我去睡覺,說明天還要起大早有事。 【三】 然,終於無法繼續一切偽裝 必須發泄了 天微微亮,媽媽就叫醒了我,沙啞着嗓子說快起床。 今天爺爺出柴。 我披上白色的輕薄的孝衣,一出門便看見不大的院子里站滿了穿着白色孝衣的人,風掠起沙塵,白色在空中舞動。多麼傷感。 要送葬的人都來齊了,我看見靈堂里的帳子已經全被下了下來,整個靈堂里,就只剩下一張床和床上的爺爺。 我小聲的問媽媽:“在幹什麼?” 媽媽回答說:“等車。” 哦,等火葬場的車來。 又過了十分鐘,一輛加長的麵包車駛進院子,車上走下來了三個男的。他們走向爸爸他們,團在一起說了些什麼,說完就徑直走進靈堂。人們如潮水般一齊跟着進去了。 只見家裡的人都齊刷刷的跪了下來,哭泣聲連綿不絕。三個人用很大的塑料薄膜蓋在爺爺身上,然後一人站床頭,一人站床尾,動作嫻熟的將爺爺連同被褥全都裹入袋子里。 姑姑被大人們強拉着,她大喊大叫着堵在門口,不讓他們出去。 這一走,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我卻沒有哭,我愣在那裡,我被如此強大親情力量驚呆了。 照着媽媽的囑咐,我牽着表弟年幼的手,快步的把他帶到車裡去。 我們跟在一輛大卡車後面,一路走幾十米就點一次炮,鑼鼓敲打着哀傷的調子。天空陰沉黯淡,一點都看不見陽光。 全世界都好傷心,好捨不得。 到了火葬場,長廊里坐着好幾戶來火葬的人家,一律都穿着潔白的孝衣。 姑姑被人攙扶着,嗓子都哭啞了。 我被人群帶到一個房間里,房間中央的牆壁上貼着一張大大的“奠”字。旁邊有好多鮮花圍簇着鮮花中央,是一張床,床上躺着爺爺。我這才看清,原來爺爺穿的是中山裝,整整齊齊。我撩開人群,再一次的被嚇住了: 似乎睡着的僵硬表情,將一切都定格在靈魂離開軀殼的那一瞬。蠟黃蠟黃的皮膚,瘦的向里凹陷的雙頰,微微張開沒有半點血色的嘴唇好似沒有道盡心中的不舍。 真的,如蠟像一般。 我徹底絕望了,因為我與爺爺之間有了一道很清晰明了的界限,無情的將我們分開,在兩個世界。 然,終於無法繼續一切偽裝。 必須發泄了。我鬆開弟弟的手,捂着臉跑了出去,蹲在牆角,失聲痛哭起來。弟弟跑了過來,拉了拉我的手,用稚嫩的聲音問道:“姐姐,你怎麼啦?” 我沒有說話,拉緊了弟弟的手。 【四】 如果仰望天空 會不會看見天堂的方向 一切事物還是要順應自然規律的,就像該火化的還是要火化的,就算是如潮如涌的淚水都抵擋不住。 隨後我們坐車回去,我特別注意了大家的表情。雖然看起來很輕鬆,我知道其實每個人心裡都無比沉重。 和爺爺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甚至沒講過什麼話,但是我還是要緬懷這位老人。他的一生都很平實、樸素,也許從某個角度而言,是一個偉人的爺爺。 所以,我相信,爺爺的靈魂一定飛向了天堂,飛向了最純、最美的地方。如果仰望天空,會不會看見天堂的方向?那裡有我親愛的爺爺,有我可親可敬的人。 【結束語】 現在回想起來,去年一年裡,竟走了我三個親人。我不是無法相信而是不敢相信,為什麼生活這麼的殘忍。可是,無法避免的是這就是生活啊,一切都無可預兆,苦澀中卻泛着甜。 我想,爺爺的一生都很苦,前半生都是在貧窮與飢餓中度過,餓後半生又要受病魔的折磨。年邁的爺爺患上了胃癌IV期,受盡了思想與肉體上的折磨,吃了你可能一生都吃不盡的苦頭。也許,死才是最好的釋懷吧。 而現今,我們不應該多麼沉痛,而是要緬懷,要欣慰——終而,苦到盡頭。 謹以此文,懷念我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