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屍泄憤與亡羊補牢
夏延民
春秋時期,伍子胥因父與兄被楚平王所殺逃到吳國,幫助吳王闔閭攻打楚國,五戰五勝,打到楚國都城郢城,楚平王已死,伍子胥為報殺父之仇,掘墓鞭屍,友人反對,伍子胥說:“吾日莫途遠,吾故倒行而逆施之。”
中國的歷史就是一個鞭屍的歷史,每個新朝的國史館在粉飾本朝文公武略的同時,不約而同的都在乾著一件事,為被推翻的朝廷寫不堪的穢史,真實不真實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口味要重,越把前朝寫的非人,后朝的正當性越大。如果你掐其中的一段看,你總會感覺你能被生出來,而且一家子活到今天,完全是撞大運,不然無法解釋你的家族從那麼黑暗的歷史中是如何走出來的。如果再思辨一下,你就會很有罪惡感,能夠獨存下來的,想必都是曾經助紂為虐過的,或者說是那吃人歷史中邪惡勢力的一員,不然得以苟延,無法解釋也無法想象。伍子胥鞭屍泄憤,其實也僅僅就是滿足自己一下變態的復仇心理。這種愛好長久的貫穿於中國歷史的各個階段,鞭屍其實在泄私憤的同時,還可以揚新幡。為新朝為惡招魂,雖然新朝皇帝會為前朝皇帝修墓,以泄戀舊之民的憤憤,但是紙面上,朝堂上往往會抨擊着前朝的罪惡沾沾自喜今日的輝煌。
周處除三害:“周處,字子隱,義興陽羨人也。父魴,吳鄱陽太守。處少孤,未弱冠,膂力絕人,好馳騁田獵,不修細行,縱情肆欲,州曲患之。處自知為人所惡,乃慨然有改勵之志,謂父老曰:“今時和歲豐,何苦而不樂耶?”父老嘆曰:“三害未除,何樂之有!”處曰:“何謂也?”答曰:“南山白額猛獸,長橋下蛟,並子為三矣。”處曰:“若此為患,吾能除之。”父老曰:“子若除之,則一郡之大慶,非徒去害而已。”處乃入山射殺猛獸,因投水搏蛟,蛟或沈或浮,行數十里,而處與之俱,經三日三夜,人謂死,皆相慶賀。處果殺蛟而反,聞鄉里相慶,始知人患己之甚,乃入吳尋二陸。時機不在,見雲,具以情告,曰:“欲自修而年已蹉跎,恐將無及。”雲曰:“古人貴朝聞夕改,君前途尚可,且患志之不立,何憂名之不彰!”處遂勵志好學,有文思,志存義烈,言必忠信克己。”這段故事出自《世說新語》,想必諸君讀來並不陌生,而此書主要記錄自漢末到劉宋時名士貴族的遺聞軼事,主要為有關人物評論、清談玄言和機智應對的故事。換個說法,就是一本為名士貴族們寫表揚稿的書,無奈上面這段故事泄露了天機,春秋筆法而已。作為一害的周處,還是難逃一害的定論。一個大惡之人,棄惡從善者有幾何?為尊者諱也。新流氓把老流氓給剁了,除了老流氓年紀大了反應遲鈍外,只能證明新流氓比老流氓更加的狠,更加的惡。
對於惡人的鞭屍,其實一點意義也沒有。與其口乾舌燥的怒罵之,還不於想想如何不再產生惡人。如果只想着鞭屍的痛快,而不消滅產生惡人的土壤,鞭屍總有鞭不過來的一天,到時就不是鞭屍了,恐怕自己也被鞭了屍。《戰國策·楚策》:“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集體、民族、國家之所以有進步,在於不斷的吸取教訓,不斷的進取。沒有一個國家從來不犯錯誤,而差距在於這錯誤是不是能成為鏡鑒,如果一直跌到在一個坑裡,那隻能說明那個泥坑裡面有金磚,不吸取教訓是在偷偷往自己的腰包里摸好處。或者那個破損的羊圈,是故意與狼同謀,互取好處。
《世說新語.言語第二》:“孔融被收,中外惶怖①。時融兒大者九歲,小者八歲,二兒故琢釘戲,了無遽容②。融謂使者曰:“冀罪止於身,二兒可得全不?”兒徐進曰:“大人豈見覆巢之下復有完卵乎③?”尋亦收至。” 其實不僅僅是一個家庭,一個社會亦是如此,只想到了鞭屍的痛快和泄憤的舒暢,而忘記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教訓,最後恐怕都難善了。
筆者其實不想引用如此多的典故來說一件其實本就淺顯的道理,然而如果不寫的深邃一點,別人就會認為你的直白另有目的。所以還是引經據典掰開揉碎的寫複雜一些,好與明心者言。其實就是一句話,任何社會事件都是複雜社會問題的側面寫真,你可以只盯着這一個側面,狠狠的罵,也可以不罵轉過頭來往深里再想想,為什麼會這樣。然後抽自己一個耳光,先罵自己是不是失責,或者乾脆不想,自得其樂的聽一段相聲或者音樂,管它以後洪水滔天,我且“人生得意須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