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黃金周第一天,林晚晚打開許久未碰的空間,刷新后,同學附了條照片的狀態引起了她的注意。
照片中是一對新人的幸福模樣,文字是同學做伴郎的說明,帥氣的新郎搶了他的風頭嬉笑之詞。
小圖下看不清確切狀貌,但林晚晚隱約感到內心有些不尋常的悸動。她將指尖移到那條狀態下,點開大圖。
“原本不好閑事的自己,為何要去看這照片。”但彼時的林晚晚,似乎內心裡反覆傳達着一個聲音,一定要看清那男主角的樣子。
加載了幾秒之後,高清大圖展現在眼前。
她盯着這張照片,足足看了好一會兒。照片中的那個人,似曾相識。
緩過神來,她連忙把這圖片縮小到原來尺寸,不斷的問自己:是他么,不是他吧。對,一定不是他,怎麼可能會是他呢。這可是我小學同學的狀態啊,他既不是我們那一屆的,又住在不同地方,他們怎麼可能會認識。
林晚晚轉而又笑了笑自己:是他不是他,不是應該第一眼就能認出來的么。
但是現在,她已經不能確定自己的判斷。看來,她是真的做到遺忘了吧。
他的模樣。她曾以為,永遠都會記得。
許是激動,略帶顫抖地關掉頁面,林晚晚埋頭努力回憶,上次見到他——還是遙遠的七年前。
2
07年,6月,××中學正在準備04級畢業生的中考事宜。
林晚晚,初二。因家住中學附近,被招募到中考工作服務小隊伍中去。
中考第一日上午,林晚晚提前來到負責的考場。考場外有專門給她準備的桌椅,至於她的主要工作,就是看好考生被禁止帶入考場的物品。
作為面對畢業班的初二小學妹而言,多少帶着些許羞澀與靦腆。林晚晚沒有主動跟他們中任何一人說過話。他們將書本、資料、手機、水杯、衣服等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繼而依次進入考場。
她默不作聲將桌子上的東西理好,就在整理到一堆書本時,掉下一個黑色的便簽本。
林晚晚一愣,伸手拾起的一瞬,看見封面上印着的名字。
她將其他東西順好,小心翼翼地拿起這本便簽本,心懷鬼胎似的打開,原來裡面記着的,都是這位便簽本主人同學的聯繫方式——這是為了以後還能方便聯繫吧。
當時的林晚晚一定是莫名地中毒了,她竟然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拿起自己的筆,一筆一畫地在上面留下一句:“這位同學,把字寫好點,……”
好吧,看都看了,總要留下點什麼。只是,世上有林晚晚這麼愚蠢的偷窺者嗎?
3
寫下那段話之前,林晚晚並不知道這位便簽本主人的模樣。所以等考試結束鈴響,就十分在意每一個來她桌前取東西的人。
左等右等,終於在她為掩蓋平靜而低頭做試題的時刻,一隻手伸到林晚晚的面前,眼看着那隻手就要碰到那個藏着秘密的便簽本,她更用力地抿着嘴憋住要加快頻率的呼吸。
啊,他要拿走了,林晚晚倏地抬頭,看到了他的樣子——一個在過去年歲里,從未激起過林晚晚心跳的模樣。也正是這第一眼,她真真實實感受到了心臟不自主撲騰撲騰的跳動。是的,那一刻,林晚晚想,這應該就是流傳已久傳誦千年的一見鍾情吧。
林晚晚緊盯着他手裡的便簽本,他似乎有所察覺,揚了揚手裡的便簽本,疑惑着皺了皺眉。怕他下一秒就揭穿她的秘密,林晚晚趕忙轉過頭繼續裝作計算難解的數學題目。她巧妙的偽裝,終於止住了他的繼續探究,隨意地將便簽本揣進了口袋就走了。。
林晚晚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便偷偷撇過臉看着他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上樓。
4
那是林晚晚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心動。但那時,並沒有做太多有關以後的夢。
沒有想過要在一起,沒有想過會在一起。只是覺得,能有一場單純的喜歡,就很好了。
下午還有一場考試,林晚晚懷着忐忑的心情來到教室。雖然她不是那些即將面對中考的一份子,但那時的林晚晚,比誰都要緊張。
她緊張的是,不知道便簽本主人看到那可笑的語句后,是怎樣一種態度。
林晚晚惴惴不安地一邊候着考生的到來,一邊守着教室不讓考生提前進入考場。
她在教室里磨蹭了一會,擺擺桌椅,動動講台,擦擦黑板,就在她拿着黑板擦走到走廊去撣粉筆灰時,他正好朝教室走過來。林晚晚只敢淺淺地掃了一眼,也是為排除特別注目的嫌疑,直徑走到沿牆走廊邊捂着嘴鼻就拍起黑板擦來。
多少嗆到了一些灰塵,“咳——咳——”為避免尷尬,林晚晚想着正好假裝不便說話咳着從他身邊過。天知道她的內心早已七上八下,仍故作平靜、強裝鎮定。誰讓那時他就不偏不倚撐住門框“站”(堵)在教室門口。
“咳,同學,那些字,是你寫的?”
“啊?什麼?額,那個………嗯。”
他突然的開口,令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信息接收處理慢了幾秒,不好意思地用她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承認了早上的“犯罪”事實。
在林晚晚的供認不諱后,他“大方”地放下一隻手,讓她進教室。
等她回到座位不久,監考老師也來了,入場鈴聲一響,考生們也就陸續進去落座。
當時的林晚晚應該是盼望考試趕快開始的,這樣就能早點知曉他是如何回應便簽本里的小心思。
5
當時他寫在她留言下面的那一行字,林晚晚已然記不大清晰。唯一記得,他問了她的名字。
在她聽到考試結束鈴響後,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他過來取東西,可是眼看桌上的東西都快被取完了,他還沒出來,林晚晚急着在心裡念叨:怎麼回事,怎麼還沒出來,難道已經走了嗎?
又等一了一會兒,他終於出來了。林晚晚走上前,急乎乎地問:“你怎麼現在才出來?”
他接下來回答的話,讓林晚晚不知道怎麼回才算合適,只覺自己臉刷地一下就紅了。
“我特意最後一個出來,這樣才能跟你說上話。”
林晚晚跳過回答,拿起便簽本推到他手裡:“趕快回班上吧,估計他們就等你了。”
沒想到他剛走了兩步就轉過頭來,嘴角上揚回了林晚晚一個淺淺地笑。這一笑,讓林晚晚的小心臟又“撲通、撲通”跳起舞來。那時她不懂怎麼描述,後來的林晚晚看到一句“為什麼喜歡他——因為他發光啊。”
林晚晚才發現,原來那時的他,就像是有發光的魔力吸引着自己。
6
林晚晚在便簽本里提醒他,考試能多寫就多寫,能多加一分是一分。
只是,沒想到他後來的幾場考試都最後一個出來。
“怎麼又是最後一個出來?”
“因為你說,讓我能多寫就多寫啊。”
“額……”
“哈哈……”
而後的幾場考試,林晚晚是在期待開考和結束鈴聲中度過的。
儘管時間短暫,最後一場考試,還是不可避免地到來了。
這一場考試結束鈴聲響起,就意味着告別。
因為他告訴她,他的家並不在這裡。
因為他告訴她,他是初三最後一個學期才轉學過來的。
因為他告訴她,他畢業后應該就直接回到另一個地方了。
發生在校園裡的情愫,不能夠自由生長。在不忍就此分別的剋制下,告別最終進行地安安靜靜。
7
他留下的號碼,是他在這裡親戚家的座機,林晚晚不敢撥出。
林晚晚留給他的數字,是家裡的電話,卻沒有如她所願按時響起。
他畢業了,可林晚晚離她宣告初二結束還有一兩個星期。她在重新回到現實認真備戰期末的同時,也會不時地朝安靜地話機投去熱切的目光。回想起,那段期間,家裡的電話只要一響,林晚晚都會奔過去第一時間接起,往往最後卻又遺憾地掛下。
實在沒有人能夠傾訴,林晚晚開始寫起日記。甚至在課後作業的掩飾下,足足傾訴兩頁的心事。
林晚晚依舊走在去學校的路上,走在必經他親戚家的樓下,上學經過,放學經過。
但是這些,林晚晚以為他並不知道。以為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以為他就這樣永遠地消失了。
然而,就在一個星期五,林晚晚照常背着書包回到家。可就在她放下書包的時候,電話響了。
她下意識地跑到電話機前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林晚晚期待了很久的聲音。
“嗨,放學了是吧?”
“你去哪兒了?”
“今天上課累不累?”
“你去哪兒了?”
“到家多久了?”
“你去哪兒了?”
…………
“額,怎麼總問我一個問題?”
“你這一個星期去哪兒了,我以為,我以為你回家了,再也不會出現了。”
“沒有,其實我一直沒回去——而且我每天都有站在我這三樓的窗戶前,看着你上學、放學。”
“…………”林晚晚沉默良久。一時不知如何回應這長久、默然的等待。
“我沒找你,是怕影響你期末複習——你,現在方便出來嗎,我有東西給你。”
“恩——可以,不過我只能出來一會就得回家。”
“好的,沒事,我在××那等你”
林晚晚跑到房間,找出之前寫好的、以為永遠都寄不出的信,揣在口袋裡邊哼着曲兒出門去。
8
來到說好的地點附近,林晚晚睜大眼睛搜尋了一周,終於看到路對面穿了一身綠色球衣的他。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來。林晚晚止不住如隔三秋的釋放,心狂跳不止。
等他走到林晚晚的面前,從背後握着拳伸出來,她知道,他說的東西應該就在握緊的拳頭裡。
她伸開右手在他的拳頭下,他鬆開手掌,幾張照片緩緩落到林晚晚的手上。
林晚晚放到眼前一看,原來是她之前提過想留幾張他的照片。林晚晚原本以為不可能再實現了。
他走在林晚晚稍前面些,引着她來到一家店門口,指着不遠處的一位阿姨說”這是我媽媽。“
當時的林晚晚異常尷尬,這,不算是見家長吧,但,他為什麼如此毫不避諱地讓我見他的媽媽。
腦子一片空白兼一片糊塗的林晚晚就走到了他的媽媽面前,弱弱地叫了一聲“阿姨好。”
他的媽媽十分和善地朝她微笑,倒是他的親戚打趣起他們兩人來”咦?你們兩個是同學啊。“
林晚晚被這話問的不知所措,他及時掩蓋讓她脫身:“啊,是的,是的。”
脫身後,走了沒幾步林晚晚表示得回家了。他不便挽留。但她沒走幾步,又回神招手讓他過來,他疑惑着走近后,林晚晚悄悄把差點遺忘在口袋裡的信塞進他的手裡,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小小的一封信,小心翼翼,一筆一劃,密密麻麻,思念成災。
9
從那天開始,林晚晚每天放學回到家都會接到他的電話,爸媽走過來了,便立馬改口“哦,數學作業的第5題啊,我不會做呢,你用的什麼方法啊。。”
這算是她和他之間的暗示,99%地完美配合率。這種偷偷訴說小心事的過程,想想也挺刺激的。
恰逢某學科老師重視課後提高,需要至少有一本相關練習材料,跟他說起,他說替她找找。
林晚晚當晚跟爸媽申請能不能到同學家裡借本書。軟磨硬泡下爸媽終於點頭。
那是林晚晚真正意義上和他第一次散步,在月光如水的夜晚。
他們一路踱到小廣場,為避熟人看見,他和她走在一前一後,沒有拉手。
他們坐在廣場中心的雕塑下,隔着一人的距離坐着,那時的他們是單純的,羞澀的。
漸漸地,他朝她這一點點挪近,林晚晚起初假裝不在意,在他快靠近時故意又挪遠一點。
惹得他直嘆氣,獨她抿着嘴在那偷笑。他見狀,索性站起來,直接在她旁邊坐下。
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不約而同地,抬頭看了看頭頂夏夜的星空,美得讓人難忘。
不知他的內心掙扎了多久,他顫顫巍巍小心翼翼地,將他的手掌覆蓋在了林晚晚的手掌之上。
那個瞬間無法言說的溫柔,透過指尖、掌心,滲進血液,流入到內心的每一處。
10
他帶她去他們家暫居的地方。樓道里燈壞了,林晚晚逞着強跟着他後面一步一步踏上台階。
慢慢摸索中好不容易到了三樓,林晚晚突然想起,問:“你爸媽在家嗎?”
他答:“不在的,沒事別擔心,他們晚上出去有事了。”
林晚晚跟着他進去,他帶她到書房,書房裡沒空調,他讓林晚晚在門口待着,他去找那本資料。
林晚晚靠着門,看着他蹲下和在柜子里翻來翻去的身影,空氣里蒸騰着的,大抵是青春的熱氣。
過了幾分鐘,額頭上掛滿豆大汗珠的他起身把那本資料遞給林晚晚,略帶抱歉的說:
“我的書都運回家了,這是我表哥的,我就把他的給你,不介意吧?”
林晚晚連感動都來不及,又何來嫌棄:“當然不介意。倒是你,這裡這麼熱,先去把汗擦了。”
而後她被他引着”參觀“了他的房間,結果她剛要進,他立馬衝到床邊把床上東西塞到被子里。
”噗“林晚晚禁不住笑出來,他撓了撓頭,示意讓她坐下,跳過尷尬:“還是看會電視吧。”
電視頻道調了一個來回,沒發現什麼好看的節目,但林晚晚看到了電視上的時間已過八點。
她說:“我得回家了。”
他說:“好的,我送你。”
這一次林晚晚依然想逞強摸黑下樓,可誰曾想下樓比上樓還難,剛走幾步,差點踏空摔倒。
連牽手都不曾正式有過的他們,也就沒有所謂的牽手或背下樓的電視劇情。
只是他見他的叮囑並不起作用,便伸過手來,離林晚晚背隔着有幾厘米遠,一點點護着她下樓。
三層的樓梯說長不長,可那晚黑夜中每一階的挪步,在林晚晚回憶起來,卻是那麼安穩、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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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晚想他送到樓下就可以了,結果一直送到離家不遠的附近。
純粹的喜歡里,沒有過多的奢求。就像他們站在月光下的路口,不過默默地踢着腳下的石子,兩人的心裡也是愉快的。
不想路邊傳來熟人的話語聲,情急之下,他們躲進旁邊居民房的牆角。
林晚晚遲遲不敢過去,站在那焦急地跺腳。他見她這麼猶豫,伸出手一把將她拉了過去。
那一幕,林晚晚後來想:即使我忘記了他的樣子,也不會忘記那樣一個瞬間。
等到路人走過,她和他這才鬆了口氣。相視一笑。包含的也許不僅僅是釋然。
在以前的概念里,林晚晚並沒有把first love和first kiss聯繫在一起。只是,它們來得都那麼猝不及防。
他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林晚晚問:“我臉上是有東西嗎。”
他回:“閉上眼睛,數三秒鐘,然後睜開。”
林晚晚想問為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她想:應該又是要給我什麼驚喜吧。
“1,2,3,……好”林晚晚啪的一下迅速睜開了眼睛。
卻恰好看見他貼面正要吻下來,那一刻尷尬的不僅是他。
氣氛緩和了一會兒,他試探着問,能不能,能不能再試一次。
林晚晚捏着衣角,躊躇良久,最終還是對內心妥協。
“1,2,3,……”
那也是林晚晚第一次感受到喜歡的真切滋味,一種由純粹喜歡而油然心生的最大奢望。
12
林晚晚把一本當時流行的同學錄塞到他手裡,把最重要的一頁留給他填,他微笑點頭。
只是還到她手裡的,卻是他偽裝成同學身份的官方寄語,林晚晚在後來向他不止一次調侃。
林晚晚每天寫日記,每天寫一封信。日記藏好,信不需要寄,只需要每天交到他手裡就好。
期末考試之後,林晚晚所在的年級實驗班暑假都不能休息,需要提前學習初三的課程。
那段時間,他或是早上早早在路口等她,送她一段到學校的路程;或是早早等在路口,等她放學經過,陪她走一段回家的路。
可是,好景不長,林晚晚原本藏好的日記被爸媽發現,他們沒有明說,但她卻在夜晚聽到了他們對此事的討論。當晚,她流着淚睡去。
從林晚晚第二日看到自己的爺爺在校門口親自接她放學,她便明白了一切。
爺爺跟着林晚晚要走到了路口,她特意加快腳步,趕在爺爺跟上之前,走到等在老地點的他旁邊,悄悄丟下一句:“我爺爺來了。”
他立刻領會她的意思,立馬裝作不認識她的路人,沒有驚慌失措地亂跑,而是待在原地等林晚晚和她的爺爺走過。
從被家長發現那天的開始,她和他就創立了只有他們之間才懂的暗號和聲音。
他每次出來都會帶着一盒綠箭,他就利用吹響泡泡的聲音來作為傳遞他們之間消息的訊號。這也是林晚晚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去超市買口香糖只買綠箭的原因。
林晚晚也曾假借去街上買東西的空隙見他,幾日促成的信被林晚晚有意似無意遠遠地扔到地上,等他看見林晚晚離去,他才跑去撿起。
那段時間,林晚晚聽過太多次他在她家附近泡泡破碎的響聲,也正如她讓他希望破滅的聲響。林晚晚礙於爸媽看的太緊,並不能每次聽到他的呼喊,就能義無反顧地去跟他匯合。
林晚晚也看過太多次,他故意騎車路過她家附近。她看到他朝她投射的目光,雖然她明白所有感受,可是她能做的只是暗暗低下頭。繼而聽到的,是他使勁蹬着車,遠去的聲音。
林晚晚也不想讓他失望,她也想在聽到他每一次的呼喚時,能夠毫無顧慮地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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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林晚晚終究暴露了她“自私”的一面。期末成績公布,林晚晚由年級第二跌到了十一。
一向在嚴苛家教成長下的林晚晚,注重成績的她是一時接受不了這樣的落差的。
爸媽又在一旁旁敲側擊:對於學生而言,學習永遠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林晚晚不知是受到了道德的蠱惑,還是自我意識的麻痹。她漸漸懷疑:我是不是錯了。
她開始躲避他,逃避和他的見面,拒接他的電話。可是,他並不放棄。
他依然每天守在路口,每天一個電話,每天想法設法跟她說上話,全然不顧林晚晚的冷漠。
終於有一天,林晚晚為避免在老地方撞見他。她特意改成不必要的繞遠路,且早早起來去學校。
可是沒想到,他大概是猜准了林晚晚會想着這麼做,已然在路邊等待林晚晚。
林晚晚遠遠地看着他,他半依靠着牆,手放在口袋裡,一個那麼溫暖的少年安靜地站在那裡。
有誰能知道當時她的心裡,是有多麼心疼眼前的這個人,是有多麼想上前給他一個擁抱。
可是林晚晚,還是忍住了。她撇過頭,裝作沒有看見他。他急忙先對她開口:“你過來。”
少有的堅硬口氣。但是林晚晚知道,他這樣的語氣里,是有多害怕她從此不再理他。
他連說了三遍,叫她去他旁邊。林晚晚原地停頓了幾秒,最終還是選擇頭也不回地離去。
林晚晚沒有回頭看,但是現在,她能夠想象的到,他看見自己的背影后,一定無奈地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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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他跟她說了最後一句話:”星期天我要回去了,你來送我好嗎?“
林晚晚沒有立即給他回答,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確定,她到底是該心軟還是繼續強硬。
他走的那天,林晚晚最終還是沒有去送他。她印象里星期天上午還是在補課中度過,但或許,是她自私地真的沒有去送他。
林晚晚將日記一頁一頁撕掉,把他送她的項鏈狠心轉送給同學,把他的照片也一張張藏起。
她以為順着爸媽的意願這樣結束一段還未真正開始的喜歡是對的,她以為她不會再想起他了。
可是,他離開的第一個星期,林晚晚發現,自己徹徹底底地後悔了,完完全全地錯了。
她根本不可能完全放下,可是,她已經毀了原本擁有的一切。
林晚晚開始恨自己為什麼最後還對他那麼狠心,為什麼連一個真實的想法都沒有告訴他,為什麼不把自己的無奈和苦楚跟他傾訴一些。
或許,一句最簡單的“對不起”這輩子都沒機會再對他說了。
這也是林晚晚在後來漫長的時光里,久久不能原諒自己的原因。
15
分別後的第一次遇見,是在市區熱鬧的街頭。
是的,林晚晚以為永遠都沒有機會再見他。但是老天爺許是可憐她日思夜想的贖罪。
林晚晚那天和同學約好去書店買練習資料,買完後走在回去的路上,恰好迎面走來幾個男生。
林晚晚起初並沒在意,拎着書跟在同學後面晃蕩。可是不經意間的一瞥,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他,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的他。
那個時候,距上次分別已經過去大半年,林晚晚神奇地發現自己依然抑制不了狂跳不住的心。
她很想上前去跟他相認,可是她怕有什麼控制不住的表露,最終林晚晚什麼招呼也沒有打。她也不管他有沒有看到自己,低頭捧着書一股腦什麼也不顧地跑到他們身後,連頭也沒敢回。
等她跑定,同學追上問林晚晚:”你突然跑那麼快乾什麼?“她笑笑:“沒什麼哈,回去吧。”
林晚晚沒有機會向他證實的是,這一次他有沒有認出她,有沒有回頭看,落荒而逃的這個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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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後的第二次遇見,是在07年年後的冬天。
街上不知何時突現小集市,愛湊熱鬧的林晚晚不顧積雪未化的街道,一個人徑直衝到街上。
到了街上卻發現道路不是那麼好走,林晚晚顫顫地走在雖沒有雪但積了雪水的路上。
她照常路過他的親戚家,並沒有去猜他會不會正站在門前。畢竟她知道,他不住在這裡。
她還是晃到了小集市的聚集地,有好些好玩的小玩意兒,林晚晚和路人圍在那湊着熱鬧。
沒一會,林晚晚就聽到她爸爸的聲音,原來是爸爸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門,跟着來了。
爸爸見林晚晚想玩兒時的遊戲,便給了錢拿來幾個圈和她一起投。
林晚晚投了幾個都沒中,爸爸見狀,趁店家不注意彎腰投了幾個圈,結果都中了。
有一個是在頂角的地方,店家在忙別的事,讓林晚晚自己進去拿。她便穿過那些小玩意兒,走到頂角蹲下去捧起那個大水晶球,等林晚晚轉身抬頭正要和老爸分享喜悅時,她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也正對自己微笑,依舊是雙魚獨有的溫良。林晚晚的笑容立馬僵住了,無所適從。
林晚晚再次落荒而逃,拉着爸爸就走。那一刻她只想到趕快逃,不能讓爸爸發現他。她怕自己保持了半年多安靜的想念又要受到不可控的質疑和破壞。
回到家,林晚晚更多的是後悔和自責,為什麼爸爸會跟着來,為什麼我要那麼快得走掉呢,為什麼我不多留一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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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遇見,林晚晚已經念到了她曾向他許諾的××高中二年級。
距上次遇見,整整過去兩年。這一次,她看見了他,他沒看見林晚晚。
那天是和家人去參加生日酒會回來的路上,林晚晚坐在車裡百無聊賴。等車快要駛到他親戚家的店前,林晚晚潛意識地打開車窗朝店門口看了看,剎那,她看到了兩年來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正在店門前和他的表哥玩樂,起初他一直背朝着林晚晚,林晚晚在心裡念:"轉身啊,快轉身啊,不然車子馬上就要開遠了。"
說來也巧,他手裡的東西掉到了地上,他轉身去撿,抬頭的瞬間,林晚晚恰好看見。
車越開越遠,林晚晚扒在窗邊,努力地向後看他。大概他的表哥看見了那個扒在窗口的人,對着他說了句什麼,她立馬意識到自己做法太明顯,忽的調上窗縮回車裡。
如果說第一次、第二次遇見是巧合,那麼第三次隔了兩年的遙望,是命里註定還是緣分未盡?
18
第四次遇見,林晚晚已是一名大二的學生,一眨眼又是三年光景。
半年,兩年,三年。說起來只是兩個字,沒什麼區別。可是只有林晚晚自己知道它們的分量。
清明有幾天假日,林晚晚到家第二日便突發奇想去街上溜達。
等她溜達了一圈原路返回時,卻不曾想和迎面跑過來的一個男生擦肩而過。
可就在擦肩的剎那,林晚晚意外抬頭看了他一眼,只是這一眼,時隔三年的再見,並未影響她對他的判斷。她知道,那一定是他,一定一定是他。
那時的他已經長成更加帥氣的模樣,身高也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林晚晚依然認得他。可林晚晚不確定他有沒有認出我,所以她將要呼之欲出的名字又深深的咽了回去。
前三次的巧遇,林晚晚還不相信所謂的命中安排,但是這一次,她信了。
老天爺過幾年就給她一顆糖吃,可是老天爺不知道,她每次守着這樣一點念想熬過了太多時光。
在林晚晚每次都要放棄時,在她每次都即將決定忘記他時,老天爺就會讓她意外地與他相遇。
七年間,命運斷續給她希望,又讓她失望。林晚晚一遍遍反覆拷問自己:我是否甘心完全放下。
19
在過去的七年間,林晚晚將她的這個故事只完完整整告訴過四個人。
第一個,是林晚晚兒時的夥伴。
那是林晚晚在隱忍了兩年感受后,主動將這一份心事訴於他人。
她給林晚晚出主意,她幫林晚晚打聽,她陪林晚晚去他的親戚家還他曾借的資料,可是林晚晚最終只是站在當初自己到過的那扇門前,沒有勇氣按下門鈴。她幫林晚晚按下門鈴后,依然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第二個,是林晚晚的高中閨蜜。
她問林晚晚,為什麼你不答應××的追求呢?林晚晚便把他的故事講給她聽。
林晚晚說,我要等滿四年。
從此,他的名字縮寫成了林晚晚和她通曉的代號。她一提,林晚晚就會臉紅。
直到現在,她依然幫林晚晚保守這個秘密,一有他的消息林晚晚也第一時間想起跟她分享。
第三個,是林晚晚的高中舍友。
那天晚上,她們聊起彼此的心底的秘密。在緊張而又重壓下的學習中,這個話題算是奢侈消遣。
對方先把她的故事說給林晚晚聽,林晚晚靜靜地聽完。等林晚晚將自己和他的故事娓娓道來時,林晚晚發現,對方已在自己的講述中沉沉睡着。那一刻,林晚晚突然淚流滿面。林晚晚意識到,原來這悠長的離歌只能哼給自己聽。
第四個,是林晚晚的大學同學。
不知是如何談起這個話題,至少大學間林晚晚沒有跟任何人提起。在對方好奇催促下緩緩說開。
在林晚晚說到這麼多年的感受時,對方竟然坦言情不自禁地被感動落淚。那是林晚晚第一次見她在自己面前真真切切的流淚,也是第一次遇到直言感動的人。林晚晚很是感激,原來這幾年的故事,是能夠打動人的。
而此刻,是林晚晚七年來最終選擇以文字的方式記錄,和告別有關青春里那場遙遠的喜歡。
20
時光拉回到現在,回到林晚晚看到小學同學上傳的照片。
七年,時間夠長了,長到林晚晚在一個似曾相識的臉上看到了過去的影子,但是她已經不敢認。
今天是10月5日,距離所示婚期已然過去四天。林晚晚留言詢問新郎的名字,同學並未回復。
於是林晚晚重新打開同學主頁,找到之前那張照片。當看到第一排評論時,林晚晚沉默了。
那個林晚晚否認了自己千萬遍的"不是他"最終還是成了"是他"。
林晚晚不敢確定的名字,懷疑自己的判斷,否定的合理性,原來統統都是多餘的。
但是,七年了。原來僅憑這幾年零星的印象,林晚晚還是能夠將他認出的。
林晚晚以為自己已經完全記不起他的樣子了,以為自己將他完全遺忘了,原來她什麼都還記得。
然而
現在的林晚晚,再也不是七年前的林晚晚。至少已過了那個擁有單純喜歡的年紀。
林晚晚承認過去的幾年,他的名字時常縈繞心旁,她也承認他是自己不可抹去的青春印記。
但是這七年的時光,已經讓林晚晚懂得很多,明白很多。
喜歡是喜歡,愛是愛。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
很多事不是僅憑喜歡就能解決的,喜歡是單純的,但愛卻是複雜的。
現在的林晚晚再想起那段遙遠的青春里,那個溫良如玉的少年,更無比懷念曾經的純粹與美好。
七年,她和他之間隔的時間與空間,已然是不可逾越的鴻溝,也已然是不能癒合的傷疤了。
她和他之間隔了太久的日子,林晚晚不知道七年後的他是不是還是當初的樣子,不知道這七年間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更不知曉在他過去的年月里是否像自己一樣也曾有過挂念。
雖然
林晚晚以前做不到平靜地站在他面前,如今不再生活在幻想里的她,應該能夠做到了吧。
林晚晚曾想過如果有一天在街上遇見他,她會以何種方式與他寒暄。現在想來,想太多罷了。
也許她會在他認出之前大方地跟他揮揮手,也許她會把自己扮成一個路人,他不開口就路過吧。
而今她已將對他的記憶封鎖,過去的還是留在過去的長河裡吧,不打擾,待它豎成過去的碑銘。
碑銘適合在途徑過去的記憶時,提醒林晚晚,是的,我曾經有過這樣一段時光,是這樣度過的。
如果你問林晚晚當年對他是喜歡還是愛,她會說是一場獨自長久的喜歡。也是無所求的空歡喜。
林晚晚等滿了四年,她實現了對自己的諾言,可是依然沒有結果,她意識到,這也是命中注定。
而今
林晚晚知道了他的身邊有了一位陪伴他度過以後歲月的伴侶,她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嗎?
她需要問他這七年都去了哪些地方,都遇到過哪些人,過得好不好? 不,不需要了。
畢竟再相遇又能如何,彼此都是獨自一人又能如何?即使現在的他沒有結婚,她和他也不可能重新在一起了。嗯,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無力挽回。偶爾的懷念,就權當是記憶作祟吧。
林晚晚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他了,只是一張照片使得她不得不做一次正式的告別。
手機響起,一時打斷了林晚晚的思緒,屏幕上顯示消息:親愛的林太太,你在哪兒?
看罷短信,林晚晚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此刻的她應該學會慶幸他以一場幸福的婚禮,隔空給自己的過去畫上了一個圓滿句號。她也感激從今以後,能毫無保留地去愛發來短信的這個人。是的,一個要和他一起生活、度過餘生的人。
喜歡也許是講求一時的悸動,但愛是要求一世的不棄不離。經受的考驗,卻是時光真切的打磨。
他們只有遺憾的過去。純粹的喜歡在現實面前太過脆弱。即使願意重逢,也會被外力強行拉開。
對於現在的結果,林晚晚想,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放不下,不甘心的,是那逝去的寂寞堅守。
她心疼自己的堅持,另一面卻又是心甘情願的作為。計較過去是無用的,畢竟晚了,不會重來。
林晚晚用四年,完成了堅持。唯一的信念只為能夠再見時,有機會能親自對他說”對不起“。
林晚晚差點忘記一件事。七年前的期末考那天,他說中午會來到學校給她加油,會在他原來班級門前等她。後來考試結束,他問她為什麼沒有去見他,他說為了來學校翻了圍牆,腳底不小心扎到了玻璃。當時她沒有過多解釋。其實她去了,但因為貪享幾分鐘午睡,開考時間剩餘不多,剛踏上樓梯又被課任老師撞見,只好折身原路返回。林晚晚沒有說,是不想讓他覺得她是自私的,讓他認為她連上樓見他的勇氣都沒有——抱歉,林晚晚的少年。
哦,你看,好多年過去了,林晚晚給她的少年寫下過這麼多文字,筆尖浸透太多的喜怒哀樂。可是少年的蹤跡,卻只永遠地停留在了當年那個窗外聒噪蟬鳴陽光燙紅雙頰心跳焦灼不安的夏天。
好了,林晚晚和他的故事就講到這裡了。
至於,最後的告白:
我為我當年的沒有如約而至和不告而別道歉。但願歲月疾馳,我們還是各自成長里最好的模樣。
嗯,衷心地祝福你,新婚愉快。
【再見·END】
《初愛》by楊宗緯
"永遠感激 你狂奔過操場 來到我眼前
陽光燦爛 燙紅了你雙頰 溫暖你笑靨
…………
當時看見彩虹就笑開 一無窒礙在胸懷
帶你拋下課堂 翻過圍牆 只為了往一片大海
…………
雖然你 終究沒等到我 做你的驕傲
卻永遠是 我生命中的美好
…………
總要 一段一段錯過
癒合 那時的傷
…………
告別了初愛 告別了制服上的名牌
告別天真 學會去撥開 雨天的陰霾
沮喪失落反覆地重來 不能放棄勇敢去愛
是 你讓我 還相信未來
我想起你 就不會崩壞"
作者簡介:未已,本科中文系在讀,新聞傳媒實習生。用文字烙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