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
一名柔情的男子佇立在高高的城樓上,一襲白衣在風的附和下,靜靜地飄舞着。他右手的指尖纏着一條雪白的絲帶,在他指尖輕盈地飄浮着。如水一樣清澈的眸子,無神地眺望着遠方,如水一樣柔順的頭髮,任憑隨着風是怎樣地飄飛。下雪了,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殿下,外邊天涼,入屋裡去吧。”城樓上的一名士兵走到少年的旁邊,對少年恭敬地說。“恩。”少年轉身慢慢走進了房裡。侍女已經點燃了爐子。少年一走進房間,侍女就接過佩劍和披風。少年走到火爐旁的椅子上坐下。“怎麼不是以前那個侍女了?”
“回陛下。”侍女轉過身,跪在地上“以前那個姐姐被安排到年華宮去了。以後就由奴婢服侍殿下。”“起來吧。”少年縷了縷袖子。“你叫什麼名字?”“回殿下,奴婢還沒有名字。”
“沒名字啊。”少年站起來,走到侍女的面前,彎下身來,用纖細的手指托起侍女的下巴,“我看你面容清秀,氣質清麗脫俗。正好今天又下着雪,就叫你……丹雪吧!”
“多謝殿下賜名。”丹雪莞爾一笑。少年緊皺的眉心也舒展開了。“傳令下去吧。等雪一停,就回宮吧。”
年華宮。
“來人啊!”門口的士兵聞聲衝進宮中,“有什麼事要吩咐的?娘娘。”
“把這丫頭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只看見在房間的一角,一個侍女紅着臉,臉上還掛着眼淚,瑟縮着跪在那裡。而在娘娘的座椅旁邊的地上,打爛的碗,撒了一地的燕窩。兩個士兵走過去,架着侍女走出了年華宮。那侍女的哭聲也漸行漸遠。“看什麼看,還不來收拾乾淨!”娘娘衝著另外一個侍女吼道。“真是,端個燕窩都干不好,真不知道是幹什麼吃的。”娘娘嘀咕着走到了屏風後面。“小如,去打熱水了,我要沐浴。”
娘娘沐浴更衣了出來,坐到梳妝台前,“小如,給我梳頭。”小如放下手中的事情,走過來給梅妃梳頭。“娘娘,您今天要梳什麼頭啊?”梅妃望了望窗外,雪已經停了。回過頭對小如說:“你自己看着梳吧,雪停了,王應該快回宮了吧。”
小如看着眼前這個如花一樣美的人兒,不由嘆惋。深宮裡的女人,苦苦地等着心愛的人,何時才是個頭啊!梅妃以前又何嘗不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呢?現在,每天都守在這冷清的年華宮裡,看着王的轎子一次又一次地從宮門走過,卻不曾停下。看來,梅妃也只有鬱鬱而終了。
王回宮了。帶着那個如雪一般的女人。理所當然的,宮裡忙成了一片。因為,王要立妃了。
冊封大典的時候,後宮所有的嬪妃都要出席,表示祝賀。個個笑靨如花,心裡又不知在盤算着什麼。當然,梅妃也來了,來祝賀剛被冊封丹妃。丹妃見了梅妃,不知是炫耀還是真的親熱,一口一個姐姐,叫得人心裡軟綿綿的,想恨都恨不起來。
“雪兒。在和誰說話呢?”王走過來,對着丹妃溫情地說。抬頭看見了梅妃,笑容也將在臉上。“梅兒。”梅妃給王請了安,“祝賀殿下。梅兒有點不適,先行告退。”梅妃叩安后,徑直走進了花園。
王看着梅妃遠去的身影,心裡很不是滋味。“殿下,她已經走了。”王這才回過神來。丹妃看王對梅妃戀戀不捨,不滿顯與臉上。王看在今天是丹妃大喜之日,也不多說了。“走,我們去那邊看戲吧。”
梅妃在花園的涼亭里坐了一會兒便回到了年華宮。
景華宮那邊一派熱鬧的景象,而年華宮裡,卻是冷冷清清。孤零零的,只有梅妃一人而已。連侍女,也被梅妃遣出去了。
年華宮的後花園里,種滿了梅花,也只種了梅花。下過雪后,梅花便開了。到了晚上,淡淡的梅香便飄進了房間里。梅妃獨自坐在窗邊,望着窗外的梅花,心裡掠過一絲感傷。王是最喜歡着淡淡的梅香的。王最喜歡的花也就是梅花了。以前,宮裡就只有年華宮的後花園里種了梅,到了冬天,王便同梅妃一起賞花。可現在,嬪妃們知道了王喜歡梅花,便都在自家的院子里種了梅。可奇怪的是,只有梅妃的院子里的梅花是年年都開,而且年年都開得芬芳,開得燦爛。
戰爭開始了。強大的星宿國佔領了瀚雪國一個又一個城池。星宿的軍隊就要打到瀚雪的都城下了。
大殿里。
“殿下,逃吧!星宿的軍隊快打到王城來了!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你們走吧。我不走。瀚雪毀在了我的手上,我誓死與王城共存亡!”年輕的王緊緊地把佩劍捏在手裡,如水一樣清澈的眸子里透露出來的不再是溫情,而是堅毅。“我的妻兒們,就擺脫各位愛卿了!”
景華宮。
丹妃慌張地收拾着行李,把大把大把的珠寶往行李裡面塞。“快點!能帶走的都帶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房間里還有另外一個男子,也在慌忙地收拾着東西。“雪兒,以後我們就找個安全的地方廝守一生吧!”
年華宮。
梅妃靜靜地坐在窗邊品着茶,還是兩個月前,丹妃大喜時,差人給送來的。小如平靜地收拾着行李,“娘娘,您真的不走嗎?”梅妃放下茶杯,“不了。莫須應該也不會走吧!”“娘娘,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惦記着王,他搞不好現在正帶着丹妃逃命呢!”
“小如,一切隨緣吧!我嫁給了王,就會一輩子跟着他。就算他不來救我,我也會在這裡等的。如果他真的不來了,就讓我和這滿園的梅花一同湮滅吧!”
“娘娘,你好傻!”小如把收拾好的包袱放在桌上,“娘娘,行李我放在這兒,等王來了,你們一起走吧!”小如看了看這個為愛而痴的女子,嘆了口氣,離開了年華宮。
大殿上。
大家都逃了。
王坐在地上,望着這空空如也的大殿,不禁嘆惋。
兵臨城下,宮城裡的人,能逃的都逃了。王想要再看一看這個自己從小都待的地方。他不由得走到了年華宮。院子里的梅花開得依舊燦爛,經過了雪的洗禮的梅,更加的聖潔。
窗里,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此時卻成了王心裡的一個震撼。梅妃還沒有走!王迅速走進房間,“梅兒!”梅妃應聲回頭,看見王正驚訝地看着自己,這個英俊的男子眼裡,居然還含着淚水。“莫須!”梅妃跑過去抱住了王,緊緊地抱住了王。“我就知道你還會來找我的。”
“梅兒,你怎麼不走?”
“莫須,沒有你,我一個人活着又有什麼意思呢?”
莫須和梅兒攜手漫步在飄然的梅花間。宛若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
這年,十七歲的王,莫須,到梅山遊園。瀚雪的冬天,梅山已成了一片梅海。
同樣是十六歲的梅兒,隨着在宮裡當差的父親,也一同到梅山。因為,王到了選妃的年齡了。十六歲的梅兒,已經長得亭亭玉立了。就想梅一樣,清麗脫俗,不失傲氣。
梅兒被那開得絢爛的梅花迷住了,竟忘了是同王一道來遊園的。只顧自己陶醉於梅海之間。
王便被這不凡的女子吸引了。兩人的邂逅,在梅海間。
莫須和梅兒攜手漫步在飄然的梅花間。
是年,王便與梅兒大婚。梅兒也在自己的院子里種下了梅。
十年,梅山的梅花開得一年不如一年,而年華宮裡的梅花開得是一年比一年絢爛。於是,謠言便來了。宮裡的謠言傳得很快,王知道了。便不再去年華宮了。謠言是,梅妃與王是相生相剋的,梅妃將會為瀚雪帶來災難。
在梅妃進宮的十年裡,瀚雪和星宿常年交戰,兵力人力消耗巨大,加上瀚雪國內鬧飢荒。讓人不得不相信,梅妃是禍害。
終於,星宿攻打到了王城。
“梅兒,我不再相信什麼了。我現在只有你和這座空空的宮城了。”
梅妃只是望着莫須,什麼也沒有說。
星宿的軍隊佔領了宮城。俘虜了還沒有來得及逃走的人。可沒有找到王。於是下令,找到了王,就地處死。
星宿的將軍帶領着士兵找到王時候,他已經和梅妃躺在梅花間了。王的佩劍穿過他和梅妃的身體,血染紅了落在地上的梅花花瓣。血腥的紅色延伸出去,和這一片梅融在一起。
瀚雪破后,星宿的王將都城搬到了瀚雪以前的王城。梅山的梅花開得一年比一年絢爛。而年華宮裡的梅,一年一年地頹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