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親自、裂了我們相愛的帛,
近十月的遠空,
有渡鴉無倫次地飛掠而過。
對着流瀉一地熹微的晨光,
默念一聲,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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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
你得隨我,走一趟天涯海角。我們不是情人,
不妨讓我們假借旅人的名,
在那裡相會一回。
將世當作華熠熠的背景,
笑眼觀望。
假設,
我們依然不相棄離。
我們依照童話里,
王子和公主相遇的腳本——
你從世的此方絕塵而來,我在世的彼方,
眠寂於頹朽的蘭舟,
夢醒時分,將你泊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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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微笑,
是我們悲劇的曼妙伏筆。
待我習以為常,
你迴轉,折戟出劍,
在我心口,
留下嶙峋的血樣硃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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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滄海里的沙礫,
我們幾經徹頭徹骨的淘瀝,
終被散落在光陰的兩岸。
黛青的蒓波,
被由遠及近的槳聲,生生絞碎、抵向河底的泥淤。
渡口,該有一隻長木椅,
為痴等的人兒,
泣訴不見時暗色的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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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該託付誰,
為我撰逝后的祭文。
我怕,止不住在回憶里自戕。
當我們還在慶幸依然年青時,
我聽見,
落楓參進塵土前,深深的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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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不肯輕易饒恕我,
就連我為路經的兩棵木棉,起了詩意化的名兒,
筱墨、子卿,
你都會生出怨來。
我拚命尋來時的幽徑,
發覺已牢陷愛的藩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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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年代,
我們在箋幅里塗划我們歷經的兵荒馬亂。
每個人靈魂的肌理,都有
不能言喻的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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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持地規避,
不合心拍的因子,卻反覆地
被現實退票。
我們蜷在角隅里,
方悟清,宿命的硃批亦是在星霜里輪流。
我們只得尋找眾人都已習慣的韻腳,
以期和命運屬對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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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你遠行罷。
我會在鸞鏡前,支起寶奩,自畫妝容。
不動聲色地,
將不舍一筆一筆
勾入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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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凝睇、懷舊的時候,
已經慢慢轉老了。
枕着子夜的線兒,
有人合著雙瞼苦苦祈望,
祈望你被心篩,剔離出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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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座城的相隔,
這即是我們無能為力的距離。
繁華終會黯然謝幕,
留下無盡的空白讓人句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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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如果你足夠堅強,
或許我們已各自天涯了。
你是我在沉沙里遇的碑文,
象形筆法如畫,
我卻再也喊不出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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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可盡數次了,
你我決意相忘於江湖。
可在風止塵定時,
還會遍天涯,尋你的音信。
想來,這即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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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應的,
頷底的鬍鬚,只有我可以為你剪。
而今,你已不願再收積我的眼淚,
抬手,將七年來集淚的杯盞,
不遲疑地打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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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負了舊盟。
讓我,再近一次你的城,
在異鄉的街頭巷口,
看夕陽,
在你的城池,耗盡殘芒,
一聲聲、凄切地召喚來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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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且讓我,請星邀月,
在雪花和春雷遇見的地方,
為這殘愛,
備一場薄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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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舟自橫處,
你看,有人依着長椅的背,
款按銀箏,
和淚吟道:人似天遠,
怕殷勤折取,遣不散一襟幽怨。(文/黛筱墨/不得隨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