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桃夭
陽光很好。————牆外,一蓬蘆葦正好越過牆頭,偶然抬首,眼裡便映入雪樣的一叢白,牆角原本不是這蓬蘆葦該落腳的地方,但,偏偏它就在此處安歇了,且白了頭,且繁衍了子孫,此時,還有蓄勢待發的噴薄力量,還扛了一身的霞光,不停地左右搖擺。
我的視線偶爾會在風裡打轉,
————與這倚牆而生的飛絮,
————與這聽風而落的幾枚銀杏葉。
天空 此時看上去仍然很藍,藍成了一望無際的海洋,杏黃的葉片,雪白的飄絮將這個漸近黃昏的時刻塗抹成一幅色彩濃郁的油畫。
臨冬之際,恰有難得的晴陽,我亦知,這樣的藍,白,黃,如此明艷,如此灼目的色彩,是看一日,便少一日的,因而格外珍惜。於是,重新續了一盞茶,握着,向牆下走去。
陽光注入杯里,在我微微顫動的手指與茶水間形成了一束光影,投射在水面上輕漾漣漪,浮起的茶香充盈鼻翼,而杯底伸展的綠茶彷彿是不可見底的森林,森林裡兀自顯現一雙漆黑的眼瞳,瞳孔深處似含着深邃的寂寥,又似寫滿了淡然的喜意,清淺而從容。
一念起,有風掠過,托起茶盞,輕掬一口緩緩咽下,不濃不淡,溫度也恰到好處。
想來這茶亦是懂我,從喉間到心底,驀然間,身姿竟然柔軟許多,宛如啜飲的是一首,可以讓人沉醉的詩,抑或,佳釀。
願上天垂憐,再許我一夜清輝,於這樣的牆內,握一盞倒映着月色的茶,與牆外的雪葦作一夕無言的交談,直到曉風起,晨嵐漫過山頂,迤邐鳥鳴由遠而近,那將會是一個怎樣詩情畫意的秋末之晨。
倘若,那樣的清晨,隔一扇窗,我回頭時,恰好也見你投向我的目光,那該有多好!
這是一圍將內外阻隔的壁壘,這是一座空廟,鎖一顆心在牆內,任憑風聲無休止的撥動琴弦。
任憑一蓬蘆葦招搖在牆外,從鮮嫩的碧綠,到枯竭的雪白,不知因何而來,蒙昧的生長,宿命的化為衰敗,任由光陰腐蝕,漫如聽風受命的一灰,一塵,最終,在某一段時光里無影,無痕,悄無聲息。
所幸,這個無人打擾的秋末午後,在一盞殘茶的啜飲間,與牆外隨風搖曳的你,共同滑向了靈魂的深處。
目光,天光,時光, 一一走過,天邊昏暗,不遠處的山坡,秋意點染絢爛。
我知道,之後的數日,必會有白霜覆徑,冬日的冷厲也將阻止我的探訪,將我蜷縮於屋內,駐守爐火的溫暖,我是不能再與你敘話了。
那麼,此刻,飲盡殘茶,與你就告一段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