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主席報告,他把老百姓整苦了,他賣樓的錢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錢。你等着吧!總有一天共產黨會把你殺了的……你個劉子善!你就是劉子善!”
人們還沒有入睡,我的隔壁的隔壁杜大哥就暴躁地罵開了。
杜大哥是兩年前得的大腦中樞神經紊亂症,只要犯病他就要沒三到兩地痛罵,罵老婆,罵老婆的爹。罵書記,罵書記的小老婆。見到前鄰罵前鄰,見到后鄰罵后鄰,有時面對鏡子罵自己:“不是東西,白來世上一回,當過兵,扛過槍,到最後還不是在家餵豬?你不如從小就餵豬,到現在肯定能成個餵豬大王……”
其實,杜大哥原是一家國企的門衛,人緣特別好,從不多說話,也從不多管別的事,一個心思干好自己的一攤事,每年都是廠領導提名的勞模。國企改制,杜大哥所在的國企變成了私企,廠長變成了董事長。企業從組,年年是勞模的杜大哥另派到食堂做飯,這事,可讓杜大哥有一陣子別不過來勁,門衛幹得好好的怎麽就做上了飯呢?於是,杜大哥的酒量一天比一天大,每天都是最眼朦朧,本來不願說話的杜大哥語言更少了。漸漸地巷道口聊天的人群里沒了杜大哥。有人說杜大哥的病是喝酒喝的,也有人說杜大哥生活壓力過大造成的,還有人私下議論說杜大哥是在單位看見了一些看不慣的事,受到了刺激。但病根在哪,聊天的人群里是無人知道的,這些人只有聽罵的份。
說來也怪,杜大哥罵人從來不走板,罵他老婆是這樣媽的:“你為了干點好活就和人家跑破鞋,你跑吧,永遠別回來。”老婆的爸姓高,所以,杜大哥罵他是“高眼眶”,有用的交,沒有用的就一腳踢開,說他是“不是東西的東西”。嗎某村的支部書記是這樣罵的:“你不就是有幾個刮地皮的錢嗎?能玩女人,XXX村的大姑娘小媳婦你都玩到了,現在還想玩到我的頭上,想讓我戴綠帽子,我告訴你,明天我就告訴毛主席把你殺了,這叫為名除害。”其實,在我們鄰居當中真有一個村支書。
那日,罵某個廠的廠長,說是夜間廠長的小舅子,拿着廠長的條子拉了三車煤的事,結果,我的鄰居當中真有一個和某廠長有如此關係的人,那人先是站在巷道口談天,聽到罵聲嘟囔了兩句便趕緊回了。
罵我則尷尬至極:“小白臉,沒一個好東西,四大虛之一,竟他媽的吹牛,共產黨早晚有一天讓你給吹垮台了。”於是乎我也趕緊拉門進屋,反思我筆下某人某事的水分能擠出多少。
鄰居中有一位王老爺子,從事行政工作一輩子,離休在家無事,便養了許多花消遣。突然有一天杜大哥跳牆而入,倒頭便拜:“大爺呀,就你這麽一個好人了,我代表人民給你磕頭了。”於是腦袋磕在紅磚地上,鮮血殷殷。王老爺子見這突如奇來的狀況,嚇得一壺澆花的水灑在了地上,兩條腿一時動彈不得。杜大哥看見澆花的水,反倒罵了一句:“你是老革命了,也沾花惹草?呸,不要臉”。
後來,杜大哥的罵聲或從屋頂傳來,或從巷道口傳來。終於,杜大哥的嗓子漸漸的啞了,我也聽不見罵聲了。杜大哥心目中的好人也罷壞人也罷,仍和平常一樣,聚在巷道口,談着那些東家長李家短的事,似乎杜大哥從來就沒和我們住過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