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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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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6礦的秋天來的早。

  快到中秋,天起霧了。山隱入霧中,天空似在下雨,卻感受不到雨,看不到雨絲。一夜過去,地悄悄濕了。駱駝蓬、芨芨草上掛滿了水珠。

  天涼了。長嘴、色彩鮮艷的鳥兒不見了蹤影。山上的螞蚱、亂石中的蜥蜴一夜間消失了。憨厚的麻雀,留在礦上,決意要和796人共度冬天。小麻雀出窩不久,還飛不遠。它們落在高高的電線上,排成一列。小雀引來一少年,手拿彈弓,石彈射向小雀,小雀不飛,引來老雀圍着小雀驚叫。少年技差,小雀無一中彈。

  又一個清晨,霧更重了,天上落下小如針尖的雪,細雪“唦……唦”落下。

  天冷了,鼻頭髮涼。人們糊爐堂、敲煙筒、劈木材,山谷間炊煙四起。煙波,濃霧,細雪,秋意重了,冬日近了。

  傍晚,大片的雪花落下。好大的雪,沸沸楊楊,漫天落下。夜晚,路燈下,大雪如鵝毛般紛紛下落,雪落無聲。

  爐火驅走了寒意和潮濕,兩個弟弟將饅頭烤於爐面,屋內飄着穀物的清香。

  又是清晨,早起的人驚叫:“好大的雪!”雪過天晴,大地蒼茫。初升的陽光照在半山之上,光影之間,明暗分明,陽光所指,分外耀眼。院里我春天時栽下的小樹,樹葉沒等變黃就紛紛落下,剩一片孤葉在風中搖擺。

  打開衣櫃,從最底層撈出毛衣毛褲、棉衣棉褲,裹在身上,人立時變得臃腫而笨拙。

  有大雁在“嗷。。。。。嗷”叫着。群雁於頭頂盤旋。好大的雁!它們的叫聲有力而雜亂。漸漸的,它們愈飛愈高,鳴聲漸小,如鴿般大時它們排成行,義無返顧地向南飛去。原來它們盤旋高飛是為了飛越海拔四、五千米的祁連山。看大雁變小、隱去、消失。南方,我四歲以前隨父親在廣東生活,卻了無記憶。

  年少的我在想:南方是山清水秀嗎?是有草、有樹,鮮花盛開嗎?那如畫的山中有沒有住着神仙?796礦的山上有草,沒有樹,有灌木,鮮花難覓。我找了好多個夏天,沒有神仙。

  礦附近有羊圈,有羊,有驢,有藏獒。藏獒吼聲低沉,幾公裡外就能聽見。牧羊人穿着羊皮,揮舞羊鞭。唱着調子,調子在山間回蕩,悠長而深遠。

  有勘探隊,拔了旗杆,收了帳篷,搬了家什,裝在越野車上,歡快駛去。

  秋天真的來了嗎?六月還飄雪,七、八月才有了夏天的樣子,九月雪花又至。冬天總是漫長,美景總是短暫。

  秋天來時,淡淡的惆悵湧上心頭。怪老師布置了太多的作業,怨父親安排了太多的家務,怪自己的腿太短。該看的景沒有看,該爬的山沒有爬,計劃要去的山谷沒有去,夏天就走了。

  秋天要準備過冬的食物,人們一次次湧向菜店,菜店大院堆滿了白菜。人們用框背,用架子車拉,將白菜、土豆、蘿蔔運回家。將白菜曬了,土豆選了,入窖。

  秋天,父母要腌制酸菜。買幾百斤藿菜(山西介休土名)。洗了,切碎,置入大缸,捶實,倒入完全放涼的涼白開水。到來年春天,藿菜依然青翠。

  快入秋時,老鄉武叔要回老家,父親要他回來時將姥姥帶來。母親興奮,整天念道。為迎接姥姥,家裡買了許多白蘭瓜,挑大的、圓的存入櫃中,等姥姥品嘗。白蘭瓜產自民勤,老家沒有。白蘭瓜白皮、青瓤。民勤高溫,乾旱,白蘭瓜清香、如蜜般甜。那段時間,家中總飄着淡淡的清香。每聞瓜香,三弟就問母親:“媽媽,姥姥啥時候來呀!”

  姥姥終於來了,帶來了純正鄉音。帶來家鄉的紅棗、用各種雜糧製成的炒麵、黃糯米。老鄉朱大爺家有石缸,璧厚。將糯米倒入石缸,用石錘搗碎,籮成粉。在八月十五,製成黏糕。母親愛吃家鄉雜糧炒麵,用開水沖泡,谷香四溢。節日里,有濃濃的故鄉的味道。白蘭瓜已熟透。一刀切下,瓜香溢滿屋中,好甜!節日的氛圍濃郁、純厚。

  入夜,一輪圓月翻過山崗,月亮潔凈如洗,照在雪山,銀光閃閃。

  以後,白蘭瓜一年年退化,少了清香,不再甘甜,直至消失。多年過去,那清新的瓜香依然飄在鼻尖。只是,那清香、甘甜只在記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