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沙地中跋踄,腳板踽移的每一寸都是需要力量支撐的;而如想穿越大片沙與漠的地帶,則是需要忍受從肉體至精神的最大耐性。同是肉體生命,駝的不屈不撓使牠成為穿沙縱漠的苦蹄英雄。彷彿在牠一出世時,脖項下便被主人繫上了一枚或貴重或普通的金屬鈴鐺,為的是在赴征遠途中,讓駝在輾轉的運動中,使其碰撞,發音;於是,荒涼的征途再不只是主和駝的二人世界,而是形成了三位一體的生命屬性∶主不再因駝的沉默而孤寂,駝也在苦踄的過程中感應出只要這鈴聲不息,自己的使命就沒有終結。
沙漠之舟的駝,承載過我們的軀體穿越了無數的荒漠與戈壁。在那一聲聲清脆的響鈴中,我們觸碰過死亡的邊角,也領略過大不一樣的世界風景。正是這被賦予了我們思想語言的駝鈴相陪,使我們在無望中,在孤獨中,在險象環生中,不停地有醒喚着我們前行與追逐的夢想!哦,那是因為,為了一探古東西方的萬里絲綢通道?是為了一睹死去而又復活的樓蘭古城?還是為了去膜拜那一楨燦爛與輝煌交織的敦煌金書?仰或,便是去花兒的故鄉、聆聽和詮釋它千年不衰的歌聲的魅力?!
駝活在這個世界,彷彿就是受難的工具。當牠在承載着東方的古絲綢在西方卸載后、又將西方詭秘發現的物種帶回東方時,地球兩端的國度上便掀開了前所未有.亘古未見的大交流。然而,萬里奔波后,年輕的駝,己老,以至死去,但多少人會記得牠?記得如果沒有牠,那僵硬工業化下的西方會有絲綢繽紛舞動的色彩?記得,單調農耕的東方的田園裡會因物種的拓寬而使土地殷實?……或許,只有當我們取下牠系著的那枚金屬鈴之後,在搖搖作響間、似還能在記憶間飄過曾與牠患難與共過的一段歲月征程!這就是我們對牠的最大紀念嗎?
風沙掩埋了往昔的驛道,但新生的駝總是在乾草的滋長中,被新的主人牽起了韁繩……一起立在無名的漠野口岸邊,一如等待出征沙場的勇士,是為了再次為後繼的單駝或駝幫開掘一條通道?還是為找回遺落千年、那壯士未歸的悲壯魂曲?當駝鈴響起時,東方的曙色微熹中,這移動於荒沙與戈壁上的主駝之影,如同走在一張寥遠無比的、巨大的古色銅板上——此時,我們難到不為這英勇的探索精神所觸及心靈?不為他們在心靈里祈禱一句平安之語?
在駝鈴叮叮噹噹中,我們感受着被熱浪灸烤的痛苦的同時,是那宛然在瞳孔世界里出現的一窩水泊,立馬使這駝鈴之聲有了`熱情的沙漠`的旋律;而蟄伏於駝背上,在被不毛的荒草困頓了整個眼睛神徑后,突然中睜開后,那大片大片擎天的白楊,又使你在駝鈴聲中有了對`生命禮讚`的無限熱情。
對於所有人來說,其實,他的心中都儲存着一首屬於自己的鈴聲;其生命的旅程也亦如駝背上的起伏峰巒。因此,從某種意義而言,我們終究也逃不出與駝一樣的苦旅。而唯有心存的鈴聲,才會讓你千呼萬喚的渴望產生逾越時空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