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作起文章的,竟結下這沉重的緣。這需要一半的生命,做參與的門票——這七彩的一券,又幾近花費了我半條的性命,才湊足一份勇氣,才踏進這荊棘遍地的小巷,才覺出這行走的沉重——這沉重的纖繩,拉得很長。有生以來,我不能稱出它,用了曹沖稱象的機智也做不到;更況那滋味與顏色,說出來總是淡淡的,似乎從一種熱愛才有那萌芽。
我對文章的熱愛,亦如對我的生命。人之初並不能選擇理想,更談不上熱愛與否。只在幼年時,父親就教我寫字、讀書;剛入學竟自以為比別的孩子略勝一籌,就覺得應該學寫文章,而不是什麼別的。然而,帶有某種優越的興趣,並沒有生存更長的時間,這種愛好是有裸露的根的,無從壯大生命的成長。
我最後做出的抉擇,是生活的賜予。未滿七歲的一個初夏,父親與我訣別;這沉重的創傷,如今天這纖繩一樣沉重。從那以後,我失去了慈祥的父愛,也失去了一位親密無間的啟蒙者。我孤獨了,憂鬱的陰霾籠罩我的全部。有時候,我一個人靜靜地坐着,什麼都不想;而更多是在孤寂的沉默中想得很久、很遠也很多。我不知道,這是最初的構思,有時候我把這些思緒付諸筆端。以後,這似乎了一種機能。每當思緒縈繞,或寫在紙上,或埋在心底;等到這蘊藉迸發的時候,我就很快地把它們寫下來,但我不知道這是一種升華。就這樣天長地久,我同它們結下了不解之緣。
我的這結緣,是平淡的,是不假思索而又命中注定的。不知這沉重的纖繩,會讓我拉得多久,才給我片刻的停歇,讓我有一瞬,不覺得它異樣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