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下有三個妹妹,二妹是最特殊的一位,也是最出色、最聰慧、最漂亮的一位。4月29日,妹妹與女兒小如意乘飛機從多倫多飛往北京,后在家逗留近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全家終於有了一次短暫相聚的機會。期間,一些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讓我感觸頗多,思前想後,箇中滋味無法訴說。6月2日,煙台下了一場春雨,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點一支香煙,裊裊雲霧中,讓萬種思緒縈繞心頭,窗外,雨一直下着,是為記。
歲月何堪回首,自打我記事起,我們家就十分貧窮,可能那個時代全國農民的日子都不好過,但我想,我們家便是最窮的家庭之一。當此那時,貧窮還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上壓抑和尊嚴的剝奪。我母親那面,姥爺哥三遠走台灣,家中只剩下孤兒寡母;父親這面,兩個姑姑在台灣,還要侍奉黑老道的爺爺和地主婆的姑奶,日子艱難的讓人無法想像。我的父親對外一團和氣、對內脾氣暴躁的雙重性格,大概也與那個時代有關。正是在這樣的形勢下,二妹妹在六歲的時候便隨着二姑媽遠走他鄉,開始了另外一種生活。
二姑媽是在解放前去的東北,大概也是闖關東大軍中的一員吧。先是寄住在普蘭店的姨家裡,後來輾轉到了安東,嫁給了一位工人,隨後也進了安東絹綢廠當了一名紡紗工。我二姑媽一輩子沒有生養,於是先從老姑媽家要了一個女兒,過繼過去。後來,在多次返回山東老家探親時,發現弟弟孩子多,生活艱苦,又把二妹妹領了過去,但沒有改姓。在我們兄妹很少的時候,最盼望的有兩件事。一是過年,二是二姑媽來郵包。一般郵包不會很大,有時是幾雙襪子和幾塊布條,有時是幾斤大米,有時是幾斤點心,間或裡面會有幾塊糖果,艱苦的歲月,只有二姑媽的郵包,能讓我們這些貧困的孩子有了些許的歡樂與希望。那時,最羨慕城裡人的生活,長大后最大希望就是出去當個工人,能吃上白白的饅頭和雪白的大米。如今孩子們的理想如此遠大,又有誰知道苦孩子的理想如此的簡單呢。
80年代,改革開放的春風也吹進了我們那個小漁村,父親是我們縣裡最早到南方做生意的人,我們家裡也很快富裕起來。85年我考入一所師範,算是徹底告別了農村,成了“吃皇糧”的人。有機會在放暑假的時候,陪母親去了趟丹東(解放后安東改為丹東),二姑夫已經過世,二姑媽與大表姐和妹妹三個女人住在一個不到14平方米的小房子里,那時城市的條件開始不如農村好了,面對如此景象,再想起我們家窮的時候二姑媽所做的一切,我的淚水一下子噴涌而出,二姑媽還認為是高興的哪。現如今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我的父母已經慢慢變老,我們兄妹四個也相繼成了家,都有了自己的事業,但無論如何,誰也不會忘記過去,忘記二姑媽的恩情。我常常對她們講:“二姑媽對我們家有大恩大德,我們一定要像對待父母一樣對等二姑媽!”這句話不知什麼時候傳到二姑媽耳朵里,她老家非常欣慰,逢人便講:“我沒白養兒女,沒白疼他們啊!”
我從北京將二妹妹接到煙台後,在家住了一段時間,奉父母之命,請假陪着妹妹及小如意去丹東看望二姑媽,順便將她老人家接回山東看看。在丹東期間,我本請接待處的同志給丹東那邊的朋友打好招呼,在鴨綠江賓館安排好了房間,因為二姑媽家雖然居住條件有所改善,但大表姐離了婚,帶着女兒住在家裡,加上二妹妹和小如意,全是女同志,不方便。但二姑媽說什麼也不讓我出去住,於是我便在二姑媽家的客廳睡了四天沙發床,我想這點苦算什麼啊,只要二姑媽喜歡,我決不會忘本。隨後,我們又一路顛簸,領着快到八十、年邁的二姑回到山東,一直相聚到二妹妹離開,此間,一路歡歌笑語,略去不表。
二妹妹是在丹東上的學,戶口卻一直落在山東,快要高考的時候,問題來了。當時,回山東考吧,她學的是俄語,山東不設;不回來吧,丹東又不讓考,政策不允許。那個時候我已經大學畢業,剛剛參加工作,父母給我幾斤海參什麼的,加上2000元錢,讓我跑到丹東協調此事。我與二姑媽到處求人,也許是我們的努力打動了上蒼,在一位遠房親戚的幫助下,終於讓妹妹在丹東參加了高考。二妹妹也爭氣,一下子考上了南京航空學院。快開學了,那時候卧鋪十分緊張,父親託了許多人才買到了一張,當晚上火車的時候,乘務員是位中年婦女,只允許妹妹一個上卧鋪車廂,我一個勁的跟她磨嘰,大姨大姨地猛叫,並說了妹妹第一次出遠門和她的故事,終於感動了她,於是我們兄妹一起上了卧鋪車廂,我從煙台一直坐到安徽蚌埠,那位阿姨夜間巡查時發現了疲憊的我,對我說:“小夥子,我真服了你了,來到這邊睡一會兒吧。”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陶梅,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見着她,感謝的話只能留在心裡了。我知道妹妹是個內向的人,到了南京后領着她見了輔導員,又與同室的同學一一見面,並搭上了話,囑咐她們同學四年不容易,一定要互助互愛。我還是不放心,便在南京航空學院對面的小旅館里住下,請妹妹吃了幾頓飯,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后,才告別妹妹返回家鄉。後來妹妹大學畢業,分配到瀋陽601所,後派住俄羅斯,開始蘇-27重要技術的引進工作。再後來,結了婚,一家子移民加拿大去了。這次回家,已在國外有五、六年的時間,小如意的英語流利的很,漢語倒成了外語了,半生不熟的,真的感慨時光的斗轉星移啊。
5月27日,離二妹回程還有兩天的時間,我將全家人請到濱海假日酒店搞了一個送別宴會。席間,大家非常高興,喝了許多的酒,說了許多的話。三個妹妹站起來敬我一杯酒,當此那時,我已經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哈哈大笑,說道:“我不當大哥很久了!”而後,我為大家獻了一首歌,歌曲的名字叫<我祈禱>。
我知道
c我知道天涯路漫漫
o我還要去海角遙遙
m我知道失去的是什麼
我又啟程卻不是尋找
我心裡明了
我心裡知道
我知道
我象那一隻火鳥無聲地燃燒
我要唱那那一首歌謠
伴我天涯海角
二妹妹走的時候,我沒去送,我不是沒時間,而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