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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情思話姥姥(原創)心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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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近端午,因為怕正趕在節氣反倒品不出粽香來,所以早兩天就蒸上粽子當早餐。揭開蒸鍋的那一刻,粽香繚繞了鼻息,更牽動了多年不曾細數的情思。

  我在姥姥身邊的緣分開始於我兩歲,終止於我十二歲。

  不記得是從何時起,每到端午節,提前一天,姥姥準會叮囑我和表妹,“明天早起,奶奶(順着表妹稱呼)帶你們去西公園洗眼睛,太小的時候,不大懂姥姥為什麼一定要帶我們去洗眼睛,姥姥說了我們也記不住。大一些的時候,記住了姥姥說的“用西公園的清泉水洗了眼睛,一年都不會得眼病”。

  於是,每到端午節的早上,早早地,我和表妹就會按照姥姥的吩咐,一邊一個地挽着姥姥(表哥永遠不會起來一起去,他永遠睡不夠覺),從大西門二道巷一號院的家出發,穿過中橋,去到西公園洗眼睛。一邊洗姥姥還會一邊教我們念叨着:“洗洗清亮、不得眼病、心明眼亮”。我和表妹很聽話地洗着,並且覺得洗過的眼睛真的亮了很多。

  洗完眼睛回到家。姥姥就會給我們每人盛上滿滿的一小碗頭一天晚上蒸好的金糕----一種用糯米厚厚地鋪底,上面放上紅棗、杏干、葡萄乾、核桃仁、花生仁,再蓋上粽葉的糯米糕,吃的時候再淋上糖稀。香香美美地吃着金糕過端午,那個美啊,現在想來心裡都是滿滿的愜意。吃完了,姥姥定會說:“去院子跑跑吧,免得積了食”。於是,我們就像姥姥餵飽的小雞似的撒了歡兒地滿院子瘋了。

  其實,彼時的日子是很清貧的,吃飯穿衣都要憑票購買,我又是個“小黑戶”----戶口不在烏魯木齊,經常表哥會唬我說:你的戶口不在,你沒吃的,你吃的是我們的。我就會很委屈地問姥姥是真的嗎?這時,姥姥一定會面對着我拍打着表哥說:不是真的,咱們吃的米、面、油都是你爸爸媽媽託人帶來的(事實也是如此),你可勁兒吃。當下,我就安心了很多。

  現在想來,家裡我和表哥、表妹連姥姥四個人里,數我吃得最好,好東西姥姥都一定留給我多吃些,用姥姥的話說,是因為我父母不在身邊,其實姥姥的偏心還有另一層深義是年幼的我不知道的,也是姥姥和姥姥身邊所有人像姥姥一樣保密而保護我的,等我知道的時候,姥姥已辭我而去,姥姥的仁厚存心我已無以回報。

  在姥姥身邊的十年光陰,姥姥言傳身教影響着我,那時並不明白姥姥的智慧深廣,只是覺得姥姥是個平平和和的小老太。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老太----做着三窩八個孩子娘的姥姥,面對着數十個孫輩,用西公園的清泉水一年年洗亮着眼睛,更洗亮着心靈,心明眼亮地善待着每一個來到她身邊的人,和着身邊的事,為我們做着示範和榜樣。

  在他嫁到夫家的幾十年裡,無論是否是她親生的兒女們,誰家的孩子她都帶過,誰家的難事她都幫過。幾十歲的姨、舅們有了窩心事都願到姥姥這兒訴苦,姥姥一定是一碗糖茶、一頓平日省下的好吃的,招待著兒女們,不言語地聽著兒女的訴說,偶爾會數落自己的孩子幾句,她用暖暖的母愛撫平著兒女心中的不平,那種“性如灰”似的老人該有的智慧(老人性如灰,閑事一旁推)暖而不燙、溫而不涼,居然讓沒有多少“文化”的姥姥信手拈來運用在生活中,和諧着一大家子人的幸福。

  記得姥姥五十多歲時就因腦血栓半身不遂了,頑強的姥姥硬是在短短的時間裡站了起來,並且生活自理,還照顧着我們仨。逢年過節,無論是哪個姨接她去過節,她一定帶上她身邊的我們,在姨家吃完、玩完,任是多晚一定要回到自己的家。因為姥姥說:住在女兒家像耍猴的,意思是說要看女婿的臉色,其實她的女婿因為她的好,對她都很好。

  記憶中最深刻的是有一年冬季的一個節日,我們仨連帶上另外一個表弟、表妹,陪同姥姥 去住在紅山附近的小姨家過節,從小姨家吃過節日團圓飯都已經快10點了,任憑小姨、小姨夫怎樣挽留,姥姥還是帶着我們一定要趕回大西門的家。走在清冷的大街上,腳下的冰雪能踩出咯吱咯吱的響,我們五個輪番攙着姥姥,輪到表哥和表弟攙着姥姥時,姥姥幾乎被架空,我們幾個女子就調皮地說:“姥姥,這像不像耍猴啊”?說完的我們仨笑得前仰後合地摔倒在路邊,姥姥也被我們逗得眼淚都笑出來了,一路地歡笑,天寒地凍中,我們祖孫竟“熱氣騰騰”地回到了家,儘管到家已是子夜……。

  1976年的夏季,我十二歲,父母說我要上初中了,得接我到他們身邊上學,加之我的戶口不在烏魯木齊,借讀會很困難。於是我不得不離開最捨不得的姥姥。

  要走的日子越來越近,我總想幫姥姥多幹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兒,姥姥的屋子已被我里裡外外搜羅着打掃了個遍,姥姥炕上碼放的被褥垛也被我三番幾次地拉開、晾曬、疊上,再拉開、再晾曬、再疊上……。

  記憶中,從我能幹這樣的家務活兒開始,姥姥家的被褥垛一定都是我疊的,因為生病後的姥姥手腳不利落,表妹又小,加之誰疊的我都看不上,姥姥也說我疊的最整齊。有時趕上上半天上學(那時校舍不夠用,我們學校會按年級分上、下午輪流上課),早上走的早,表哥和表妹沒起床,家裡的被褥垛就無法由我來疊放。中午回到家看到“扭扭捏捏”的被褥垛,我定會把所有人都轟到外屋站着,脫了鞋上炕,拉開所有的被褥疊好才准人進來,那股子拗勁兒惹得姥姥直說:“這丫頭子太好強了,長大了是把幹活兒的好手,但會太累的”。姥姥和身邊親人們的包容讓我無所忌憚長成為今天的獨立。

  最後一次給姥姥晾曬被褥的時候,夕陽西下,我在收理曬好的被褥,姥姥站在旁邊笑笑地搭着手,嘴裡嘮叨着:“丫頭啊,你是姥姥的好幫手,姥姥啥時候再能見到你啊”?我說:“姥姥,我放寒假就來看你”。說話的當口,晾曬被褥的繩子齊着茬兒就斷了……不曾想到的是,沒等放寒假的十月,我跟姥姥的緣分也就此斷了,姥姥因二次腦血栓,永遠地走了,我永遠地失去了最親愛的姥姥。

  我至今心疼、自責,我以為,如果我當時沒有離開姥姥,如果有我在幫姥姥,姥姥不會走得那麼早。

  父母接到姥姥病逝的消息怕我傷心鬧騰,就只告訴我姥姥病了,所以從六百多公里的父母家趕回姥姥家的一路上,我心裡只盼望着見到姥姥再也不離開她。然而,到家見到一屋子的人都在哭唯獨不見姥姥時,我懵懂地知道,姥姥沒了。父親流着清淚帶着我去到停放過姥姥的東屋上香、燒紙,屋子是熟悉的,所有的擺設如常,逝去的姥姥躺過的板床像我走時一樣,就在牆角、就在眼前,而我卻不敢看、不敢近前,心裡的那個怕呀…….長大后才知道民間有說法,逝者對誰越好、越放不下,誰就會越害怕。原來,怕,是因為姥姥對我的牽挂!

  我對姥姥的思念和感恩遠遠大於悲傷,也遠遠不僅是清明的祭奠。在姥姥身邊長大的十年,是我成長中最重要的十年,姥姥的言傳身教已內化成了我的教養。

  姥姥是平凡的,但姥姥在我心裡卻像一面鏡子似的是明亮的。長大后的我越來越清楚地懂得,清貧的日子讓姥姥打理得有滋有味,是因為姥姥的樂觀和賢能;病後的康復和不抱怨是因為姥姥的獨立和頑強;苦了自己都要顧着他人,是因為姥姥的善良和無私。而我更懂得的是,姥姥用仁厚存心保護了我稚嫩的心,讓我的童年充滿快樂與溫暖……姥姥在我的生命中為我儲存了享用不盡的正能量,使我得以用這份能量經營着她不在我身邊的人生。

  三十多歲守寡至六十歲老去,姥姥的苦楚,兒孫們無人能知,姥姥的恩惠,兒孫們卻無人不得。

  據姨姨們說,姥姥下葬的那天,送靈的車有40多輛,街坊鄰居站了兩個巷子,那是1976年10月2日……。

  姥姥用西公園的清泉水洗亮了眼睛,更洗亮了心靈,心明眼亮地走完了自己的智慧人生。

  又近端午,再見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