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年六月,自十四起數日,游長白山一帶,其間,仿若置身於仙境,山水靈明,沁之心靈,善哉,美哉!
藍波微漾
——記松花湖
沁人心脾的藍色,不論是天,還是水。
這,便是松花湖的第一印象。
湛藍的水波微微蕩漾,湖面寬闊,那樣子,就像是新織的藍綢上灑了細小卻閃亮的鑽石。風化身為筆,在世間僅有的藍色宣紙上畫下少女的嬌憨。天水交相,分辨不出是水映出了天的影子,還是天染了水的色彩。那樣大片的藍色,讓空氣都微微透了涼意,儘管,晴空萬里,日光熾熱。
湖水清冽,近岸淺水處,湖底石塊的圖案紋路清晰可見。湖光且需山色映,小島上林木蔥鬱,也是拜得了湖水的恩賜吧。
若是到了寒冬,雪降,樹上掛了霧凇,那時,藍色天水,白色山木,又該是怎樣的震撼哪!
碧鏡
——記綠淵潭
一彎小路,穿密林而蜿蜒;一方水潭,安然靜卧於群木之懷。
微風,微雨,微光。
整方水潭,仿若一面由翡翠精心磨成的鏡子,水色清透,玉不及其圓潤,璧不及其沁綠。細雨蒙蒙,在潭面上輕輕敲打,形成點點光斑,映得潭中魚兒身如金絲宛若精靈,而它們,不也正是這綠淵潭的精靈嗎?
水潭四方青樹環合,樹影沉於潭中,使潭中之水愈發青翠。那種顏色,是有生命的,是透了靈氣的。
背依山崖,三道瀑布從崖上樹木中湧出,白色水花激蕩、躍動在滿目安靜的綠意之中。想必是因有了這三道水流,水潭才不會過於冷寂吧。
遠山因雲霧而不得見,依稀,辨其輪廓。
山巒模糊,薄霧瀰漫,樹蔓蒼鬱,潭水靜和,金魚暢遊,空氣溫潤,全然一方,碧色天地。
此水只應天上有
——記長白山天池
懷着一種類似於朝聖的心態,將那一片純凈收入心底里。
山路十八彎,長白山主峰的山路據說有大大小小七十二道彎,司機師傅嫻熟的車技,使上山的過程就像乘坐過山車般刺激。在一個急轉彎之後,車上有人喊了一句:“我們已經在雲上了!”
雲層在腳下,天空是淺淺的藍色,一時間,我甚至以為那是海,溫柔恬靜的海,遠方金光微閃,仿若仙境。山坡的植被已經發生巨大變化,樹林不見了,從某一個高度起,便不再有樹木了,是低矮的灌木,再往上,便是地衣和苔蘚了。路邊的牌子上面寫着:海拔2500米。
這個山坡,就像是高原牧場,清麗、自由、平和。
下車,面前,便是曾經的火山口。
曾經,這裡噴發出炙熱的岩漿,毀滅了沿途的一切生靈,然時光荏苒,山神憤怒退卻,山上重新生機勃勃,而那流出過紅色火焰的地方竟形成了一片藍色、晶瑩、純澈的湖泊,這盛怒之後的歸於平靜,實在叫人驚嘆啊。
登上火山口,迫不及待地望去——一枚淺藍色的珍珠,安靜地鑲嵌於老舊的金質底座。
那珍珠,就是天池啊。
那是天上的湖,是天上的水。
薄薄的霧氣,濃濃的雲團,將火山口環抱開來,一種神秘意味油然而發。岩漿過後的山石異於別地,黑色、灰色與黃色的大小石塊,對面青綠的植被,使湖水冷冽而不刺骨,反而映得水愈發清明純澈了。
微風起微波,水面細密的波紋,精緻而清晰,再巧手的工匠也無法雕琢這樣的圖畫,此天工無法巧奪。
或許是數百年前,山神不知因何故而發怒,憤怒的火焰傷及無辜無數,於是掌管眾神的神明便請一位冷艷的女神下凡,來的山神身邊,傾聽他的訴說,排解他心中的苦悶孤獨,於是守護了長白山三百多年來的生意盎然、安寧和諧。
水甚清,藍沁心,獨此水,留天邊,守山靈,護平寧。
綠光森林
他們,是永恆的守護者。
而我,從未想過,可以走進他們的領地,傾聽他們的呼吸和心跳。
綠光,森林。
樹木的世界,空氣濕潤,泥土清芳。仰望、環顧、俯視,永遠是或深或淺的青綠。再強烈的日光透過這些綠色枝葉也變得柔和了,正如一個脾氣暴躁的傢伙突然失去了發怒的理由。
緩步於狹窄的棧道,置身於樹的懷抱。密林深深,不見盡頭。這裡的樹雖不像亞馬孫的熱帶雨林一般茂盛濃密,然簡單與安寧卻足以叫人心動。
山間天氣多變,才一會兒,晴好的天便下起了雨。雨珠打到最上方的葉子,翻個跟頭,又撞上了另一片葉子,就這樣跌跌撞撞落了下來。雨水,滋潤着枝葉,於是綠意生生,嫩嫩的翠色亮到了心坎里。大概是雨水賜福,樹榦、樹根生了密密的青苔,有些根部還生長着蘑菇呢。
地面不像人工公園那樣乾淨平整,相反的,雜草野花,倒木縱橫。看上去醜陋猙獰的倒木是死去的樹,他們或是因年歲之故或是因意外災害失去生命,卻成為新生樹木最溫暖的苗床。一片森林就是一個龐大的家族,總有幾棵百年老樹,是家族的長老,歷經風雨,蒼鬱雄壯,不減當年威風;高大挺拔正值壯年的便是整個家族的守護者,共同抵禦風沙暴雨和霜雪;他們守護着的,正是依賴倒木生長的嬰孩;而一些年邁的樹木,放棄了生命,轟然倒下,用身體搭建家族血脈延伸的橋樑。這才是一個家啊,想來,人類家族的爭搶敵對是多麼可笑。
這雨還下的愈發起勁了!而與此同時,我也已經走進了森林深處,周圍少有觀光客了。這個世界安靜極了,也喧鬧極了。雨水與枝葉、泥土的碰擊,與空氣的摩擦,發出很響的“嘩——”聲,耳朵被這種聲音灌滿了,再聽不見別的聲響了。
隔了厚密的雨簾,在一棵老樹之後,我的餘光撇到一個影子。
那便是我的靈魂吧。
我暗自猜測。
在綠光森林,是能找到自己的靈魂的。
水的熱舞
——記吊水樓瀑布
那天,那個地方,見到的、聽到的、觸到的,全是水。
雨是從前一天的傍晚開始下的,開始淅淅瀝瀝,後來愈發起勁了,等到午後,雨仍未停,盛夏時節,這倒是難免的事。然而就是這些天的雨水,恰好加大了瀑布的水勢,形成了如此氣魄。
三面水瀑,只有中間一片略呈淺黃色,而兩邊則是白色。這個樣子,讓我想到了冒着氣泡的啤酒呢。
至於水流,因為暴增的水量而愈發湍急。飛速的水從上游涌下,突然消失的河道,讓河水失去依賴,瞬間落下,漸起飛揚的浪花。近日突漲的水量使原本生長在瀑布兩邊的樹木成了瀑布的阻礙,瀑布因此被劃成一道一道的,整體看上去就像農家紡織的粗布。
水量大,水流快,水滴彙集,凝聚成巨大的力量,地勢的落差就像是水滴的興奮劑,它們歡呼着,雀躍着,衝下斷崖,沖入下面的河道。水的轟鳴,聲響如雷,水的歌舞盛大,原來可以如此。
霧氣因水花而起,翻卷升騰,成龍如鳳,模糊視線,宛若仙境。
在雨中,靜觀瀑布之水,聆聽瀑布之呼喚。那是從未經歷過,與熱舞之水如此的親密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