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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碗字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文/那一片雲

  時常人們稱讚文化人的知識淵博,都用五車八斗來形容他們的見多知廣。形容沒有知識沒文化讀書少的人是斗大的字識不了半口袋。皮槌大的字認不得半碗。我覺着形容地很貼切。這個半碗字對我更是名副其實。不過,這不能怨我,小時我還就是很喜歡讀書,只不過我這輩子和書的緣太淺。沒有機會讀書吧了。

  小時候家裡窮兄弟姐妹多,姐才上了幾天學,就被母親硬給叫回家來看弟弟妹妹了。我在姊妹中排行老二,自然是比姐幸運一點兒。一九六三年夏天,我被父親送去上學,那時小小的林場里沒有學校,所有適齡孩子都要到幾裡外的鄰村裡去念書。要上學去了,母親用了半上午的時間,拿她從來不捨得用的尺半大紅平紋布縫了個書包,父親狠了狠心去買了倆鉛筆盒一個削鉛筆的小刀片兒和兩隻帶橡皮的鉛筆,還買了倆算草倆拼音方格一個小田字方格五個學習用的小本子。七毛五分錢一個的搪瓷鐵皮鉛筆盒兒。一個是亮亮的淺黃色的、另一個是很鮮艷的杏黃色的。上面是一個穿連衣裙兒、梳着短髮的小女孩兒,走在開着花兒的草地上,後面還跟一隻小花貓兒。光是鉛筆盒就花了一塊五毛錢,本子是七分一個五個共花去三毛五分錢,不帶橡皮的鉛筆二分錢一支,帶橡皮的筆貴五分一支,兩支是一毛錢再加上三分錢的小刀片兒花了一毛三錢,總共花去了一塊九毛八分錢。這一塊九毛八分錢可把父親心疼壞了,我稍有一點兒不用功了他就咬牙切齒地訊斥:為了讓你上學去花了我多少錢哪!你能對得起誰呀?

  當時我聽了,就感覺自己立刻成了一個罪不可赦的罪人。為了我上學父親卻實花了家裡不少的錢。光買用品還不算。又交了兩塊錢地學費。另外拿又了兩塊錢偷偷地送給了一個叫鄔熙國的老師。他擔著這小學的代理校長。林場里所有在這所小學借讀的學生家長們都得那麼去做。人家要是不高興可不好辦了,他要是說不收你,那可就難辦了。這裡可是蠍子的蝳子獨一份兒。那些年父親究竟嘮叨了多少遍,我已記不清了。

  父親為啥捨得花一塊五毛錢,買倆那麼貴的鉛筆盒呢,後來才知道是給弟弟買的,弟只比我小倆歲,他也快到了要上學的年齡。先買了備下省了到時候抓瞎。

  鄰舍家的倆大男孩兒,帶着我去了鄰村裡的那所學校。那是村裡西南角上,孤獨地一座青磚草蓋三間破敗的老屋。東頭兒的一間做為老師辦公室,剩下的兩間里是幾排粗圓木頭從中間破開拿四根細棍兒支着倆頭當課桌,稍細的木頭中間劈開當櫈子,西山牆掛塊黑板教室。一個教室里有高低兩個年級在同時上課。高年級的講新課了,低年級的就得上自習。高低兩個年級相互在輪換着講新課。

  全校總共就只有三個老師。除鄔老師外有一個年輕叫歷建華得老師,他中學剛畢業文化最高。叫他教高年級。另一個年長的黑小個兒林老師,他學問隨不高,可有幾年教學經驗教一年級。林把我安排到中間最好的位子上坐下。黑板上白粉筆畫了倆行勾勾圈圈兒,是那些阿喔鵝,一屋魚。撥坡摸佛,的特吶勒之類的東西。老師對我還是很照顧的,可能是鄔校長有交待吧。

  我上學遲到了他也不訓我,有時候,晚了飯母親和姐來不及給我梳頭了,我就只有披散着頭髮跑到學校去。林老師見了就用他吸煙熏得又黑又髒的手指頭給我攏一攏,拿根別人不要扔了,他撿了放在辦公桌上的破頭綾兒給我紮上。這林老師的拼音功底實在是不大好。他的發音不大準確。他只教我們讀拼音的聲母,從來不教韻母。教聲母時大多都是給寫在黑板上,他先讀一邊,就叫大一點的學生領着讀,然後同學們輪流領讀。所以,我的拼音學得實在不咋地兒。聲母還勉強將就着能順下來,韻母可真是白搭了。後來再一忘就更別提了。冬天冷了,學校里只有林場給拉來的煤,每天要學生自己從家裡帶生火爐的引柴。

  大雪沒膝的嚴冬,我們要早早的起床,來不及吃飽早飯,就要帶了柴禾去學校生火爐,去晚了會燒不熱教室。大家都得挨凍。有天早晨,下着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風颳得站不住腳,我着急了忘了帶引火柴就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到學校。東一把西一把地找一點雪沒埋嚴干玉米桿兒,撿幾個小男孩疊廢的紙覑夾碎片兒引半天也點不着。村裡上學早的同學都到了,我還沒點着爐子呢,女同學薛富華,跑回家抱了柴禾來,幫助我才生旺了爐火。

  春天,天氣暖和了,全班同學都到外邊窩風朝陽的柴禾垛上,坐了讀課文。這麼讀了大約兩三年,一九六六年夏動蕩的文革就開始了。接着就是遊行開會批鬥,造反有理。不能再安心讀書學文化了。每星期鬧好了才坐下來展開一兩次辯論會。就算是文化課了。

  這樣上了兩三年。小學變成了五年一貫制。五年畢業了,上中學要進縣城裡去。父親說:“你在學堂里讀了五年書已經不少了,你就知足吧。也就下來幫幫家裡頭吧。”

  那是父親每個月才掙四十二塊錢的工資,平時每月要給祖母寄去十五元作生活費,要是有事兒就要寄得更多些。我們全家七八口人每月就只有二十七塊錢了,有次父親為了寄給祖母錢,竟然分文沒留,我的一個四個月大的小弟弟發高燒,因沒有現錢醫治夭折喪了性命。現在想想也真是難為父母了,可是那時卻想不通。心裡委屈得很呢。

  家裡不再供我念書。要讓我下來去參加勞動,掙錢養家,我不願意,我想讀書。我躺到在炕上不吃不喝流着淚哭鬧,耍賴不起,絕食抗掙。四五天水米不站牙。母親心疼了。背了後跟父親說:二妮兒她來真得了。這可不行啊!這是要出大事兒的呀!孩子要是有個好和殆咱可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其它學生都開學上課一個多月後的一天,父母親終於同意了我再去念書的事兒。我用塑料布包了鋪蓋捲兒,趁熱打鐵地去了學校。那裡人家都學了好多課程,語文課是沒有任何文題,數學就難了。沒有了書本,又落下了課。一點兒也聽不懂。什麼矮可思加歪,什麼嗒不留,什麼解方程簡直像聽天書一般。我傻了眼。先前隨然因家裡事多經常請假不去上課,可是學習還是很不錯的,總是班裡頭兩三名啊。現在拉在了別人後頭。就別說我有多惱火了。

  我本來是定了一整套書。可是有一個叫劉弗的同班男生聽說我家裡不讓念了,趁我不在家時,他家長和老師一同來找我父母好說殆說非得把我的那套書討換了去。我知道了鬧了好久。

  我再想要回來他說啥也不給了。不過也不該怨人家,人家說的也沒錯。誰讓你父母當時答應了,並且收了人家的書錢呢。哪有說話不算數兒的理兒。書沒要回來還白遭人家嗦落一番。

  放假時我對父母說起這事兒,還沒有敢慲怨呢,就遭父親爆訊一頓。“本來是不念了還要那書幹啥?人家幾口子和老師都來找,那麼誠心地要,我咋好意思駁回人家的面子呢。你要是覺着不行你跟不上就下來,別念了吧。”我無語以對。

  這樣又賴着讀了兩年,一九七一年十二月,算是中畢業了。我思前想後,要再讀高中恐怕更難了。我的學習成績大不如過去好,家裡根本不可能同時供四個學生。還是有一點兒自知之明吧。後來我心裡時常抱怨父母,要是他們肯供我讀書,我會學得很好,最損也考個什麼師範或是專科學校當個語文老師不是挺好嗎。後來自己有了孩子做了母親才慢慢理解了父母的難處,不再報怨了。我不再怨恨他們了。可是他們自己卻又自責起來,時常嘮叨:“都是父母無能是父母誤了你們一輩子,要是好好供你們,都能考上好大學。你當個作家也不是不行。書念的太少了。可惜俺青妮兒了。”母親經常淚眼汪汪看着我,像是想得到我的原諒,其實我心裡早就原諒了父母。我笑着說;“媽媽不要難過了,不是那樣的,這都是兒的命里註定的,我誰也不怨。要是都上了大學,那粗重的活兒也總是要有人做的呀。”“啥命不命的,你們還是書念得太少。是爹娘把你們都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