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聖井山
蘇爾勝
作為浙南著名宗教聖地,聖井山幾百年來一直聲名遠揚,近年更是高山上響喇叭——名聲在外。迄今,我已幾十次登上聖井山,也讀過幾乎所有關於聖井山之詩文,對聖井山而言算是個“熟人”了。
對聖井山,我想從三個方面談談:一、聖井山的屬性;二、聖井山的“神力”之所在;三、聖井山與古今名人。
要說聖井山的屬性,先得從它的得名說起。聖井山現屬大南鄉,東連曹村鎮,東南與平陽縣毗連,主峰海拔748。6米(古雲793。4公尺,參嘉慶《瑞安縣誌》、民國《瑞安縣誌稿》)。根據地方志記載,聖井山原名華蓋峰,因“世傳晉旌陽會遜與弟護軍長史邁採藥浙東,至華蓋峰結廬煉丹,人遂以其姓(改)華蓋曰許峰”。“山頂又有井,名‘聖井’”。可見,許峰山即聖井山,得名與許遜及那口井有關,不過許邁並不是許遜之弟,而是遜之族子,且是道教中的“地仙”。
許遜(239—374)是中國道教史上一位非同凡響的大人物,政和二年(1112)被宋徽宗趙佶封為“神功妙濟真君”,成為道教僅次於正一教祖張陵的大仙。他字敬之,汝南(今河南汝南境內)人,東晉時的著名道士,“弱冠師大洞軍吳猛,傳三清法要。后舉寺廉,拜蜀旌陽(今四川德陽)令。尋以晉室紛亂,棄宮東歸,因與吳君同游江左。……后遂舉家避亂於江西,往來於廬山、南昌間,相傳以法術斬蛟怪而安豫章之水厄。......東晉孝武帝太康二年(374年)八月初一日,於洪州(南昌)西山,舉家四十二口,拔宅飛升而去,唯有石函、葯臼各一,車轂一具,與真君所御錦帳,復自雲中墜於古宅。”(《十二真君傳》,參南懷瑾《中國道教發展史略》)許先生的這一“壯舉”大大豐富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一成語的內涵。許遜主政旌陽時,教民以忠孝慈仁勤儉忍慎,吏民悅服。據傳,有年大飢,民無以交租,遜乃以靈丹點瓦礫成金,令人先埋於縣圃。凡無力納租之民皆服役,遂悉安寧。(葛洪《神仙傳》),成語“點石成金”就是因此出爐的。
民間傳說許遜拋官丟職之後雲遊天下,曾到華蓋峰(今名許峰,即聖井山)修鍊道術,制服了作惡多端的蛟龍而有了“聖井”。當地鄉紳遂在聖井邊結屋築廬祭祀許遜。南宋木縱龍《許峰靈跡記》碑刻云:“昔嘗結屋井傍,與鄉邦誓終皈奉,莫支風雨而摧,今同志願,共圖不朽者,遂鞭石負土,為垣為單......。”很明顯,聖井山早先的“許真君祠”是木結構的屋子,因經歷多年的風摧雨蝕而例塌,在南宋景定元年(1260)才改建為石頭結構的“許真君祠”,才兼有了“聖井山石殿”的名字。以後歷經多次擴拓、修繕才形成了今日的規模。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佛教的如來佛、觀世音菩薩進了石殿,而且坐上了尊位,把許真君擠到了旁位,燒香求佛成了聖井祭拜活動的“主旋律”,直到今日還是這樣。
聖井山是宗教勝地。初顯屬道教聖地,後來逐漸“道佛和流”,至清初已成為以佛為主、道教輔之的和諧宗教聖地。從名稱上來說,宅仍屬道教聖地,而且從2007年12月起,經瑞安市道教協會多次干預,大南鄉政府作出讓步,由道教協會接管了聖井石殿等建築的管理權,成立了道協聖井山管理組。然而,從敬拜神佛的儀式、實際供奉等實際內容來看,聖井山顯然是“佛道和諧相處”的宗教聖地。同時,由於溫州市政府已於1996年2月18日公布了聖井山列為溫州市級風景名勝區的通知(溫政發[1996]35號),它顯然又具有風景名勝區的身份。加上國務院已於2006年5月批准公布了我國第四批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聖井山石殿名列其中。很明顯,聖井山又與歷史悠久的象徵——文物沾上了邊。
聖井山的吸引力非同一般。每年春節,天還沒亮,聖井山上就人潮湧動,直至初三、四。之後,儘管這裡交通不是很方便,而且嶺竣山陡,石階路就有2800多級,每天上山朝聖的善男信女、情侶商客仍然一直絡絡不絕,年上山人數達到30萬以上,可見聖井山的神奇魅力。聖井山緣何具有如此神力呢?
這首先要歸功於聖井山“兆夢”神奇無比的魔力。傳說人們只要在聖井石殿左右廂房的石板床睡上一夜,就能得到奇怪的夢,要預卜命運,要知道能不能得子,要知道能否逢凶化吉,要知道能否平安“過關”,這奇夢都能給出答案。殿中的管理者林某說,香客睡在石板床上,這床就會給他導夢,又有趣又靈驗。幾百年來產生的許多聖井“夢兆”傳說中,最典型、受眾最多的莫過於“張閣老求夢”、孫員外求夢得貴子兩則古典版本了。
張閣老者,明嘉靖朝內閣首輔(俗稱“閣老”)張璁也。張璁(1475—1539)自小聰明好學,24歲就中了舉人,但此後連考了七次直到40多歲仍是一介舉人。他聽說聖井夢兆靈,就上山求夢兆。不料當夜得噩夢,夢見自己的右目被什麼人挖出來釘到樹上。他嚇得坐卧不寧,不等天大亮就急急忙忙下山了。不久(1521),47歲的張璁中了進士,又過幾年成了內閣首輔(宰輔),位極人臣。發跡之後,他想起聖井噩夢,就請旨領兵南下,要蕩平聖井山,報“剜目之仇”。沒想到,行至半嶺堂,迎面來了一位白髮老翁,攔住去路:“閣老意欲何為?”閣老備訴端詳,老翁捻須笑問:“眼目之‘目’與樹木之‘木’含二為一如何?”木、目相合,不就是“相”嗎?張璁頓悟,忙向老者叩頭致謝,不想老者已“哈哈”笑着騰雲而去。張閣老方知是許真君顯聖點化,遂還朝,請旨拔金銀建造聖井山石碑坊、半嶺堂石馬欄,親題“聖井大路”匾額,並且向聖井明教寺奉送了一對河鯉木轎架。但是,張璁在嘉靖元年(1522)至十年間並沒有回過溫州(參《張璁年譜》),但確在嘉靖七年(1528)二月向“聖井明教寺許府真君”奉送了河鯉木轎架,而且聖井山石碑坊、半嶺堂的石馬欄至今猶在。很可能張閣老發跡后想起聖井噩夢,萌生伺機上山報仇毀殿的強烈念頭。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就在夢中得到許大仙的指教。
孫員外即孫希旦(1736—1784)之父孫珠。孫員外老學不遇,覺得前路茫茫,出落難覓。聽說聖井山兆夢靈,他不辭辛苦攀山上嶺,登上聖井山,當夜,他睡在石床上,果得一夢:有神撫其背,遂嘔吐不止,把心肝吐到洛陽紙上。他驚醒之後,沉鬱不樂。時孫珠夫人方娠,及生,穎異絕人。他方捂:洛陽之紙,貴也;“紙”,子也。看來,是神明託夢,欲我成就此兒呀!孫員外遂轉憂為喜,決意閉戶教子讀書。孫希旦長大後果然高中皇榜一甲第三名(探花)。
聖井山的求籤、算命也吸引了相當一部分人。傳說聖井山的“單百簽”(問卜吉凶的靈簽有一百張,不同於白岩山三十六簽、福泉等山的六十四簽)能預卜吉凶禍福,十分靈驗。甚至有人說這裡的算命也很准,吊起了許多人的胃口。當然,僥倖得了好處的凡夫俗子們是不能把功勞歸之於什麼“單百簽”和算命人的,得把功勞歸給許府真君以及更高級的神、佛。於是,“有求必應”、“靈驗無比”之類的錦旗就經常送上山,塑佛(像)送石殿之類的事就自然而然地產生了,“有求必應”之類的傳聞就更有受眾了,於是聖井山的香火旺盛成了平常事,不旺盛反倒不正常了。
當然,聖井山聖井的“聖水”也是有功之“臣”。此井“深廣不盈尺,遇旱有水,或稱‘海眼’,隨潮升降,禱之水涌,即雨”。(參嘉靖《瑞安縣誌》),看來是有靈異的。而且這水“清泉干洌,永無盈涸”,故引得眾多上山者以一飲此泉為快,有的甚至灌了一壺帶回家去。聖井山聳峙飛雲江畔,如擎天大墩,托起五縣天穹。所以舊縣誌都稱“山高數千仞,海艘視為準”。山頂寬廣如盆,日看似金甌缺北角,又似碧蓮仰首,夜望如青龍酣卧,終年清涼無暑。登巔遠眺,“身離天尺五,目小界三千”,飛雲江、溫瑞平原、東海波濤盡收眼底。春夏之間,霧翻雲騰,時而如輕紗薄絹,時而絮絲挂面,時而如雪海狂濤,牛頭寨等山巒沒入波濤,玉皇塔似孤島仙宮。人在其境,恍若天上,無怪前人讚歎:“丹房遺迹何須問,拋卻浮名便是仙”。景色如此,能不引人折腰乎!
聖井山這樣的“南國仙山”,自然不乏名人的關注。只是過去,人們只能沿曹村(古屬來暮鄉)許嶴“聖井大路”上高山攀峻岭二、三個小時才到聖井,因而降低了名人高官的上山率。
首先給聖井山帶來榮光的是許遜。此公是道教凈明派的祖師爺,其人生富有傳奇色彩,仙逝千年後被宋徽宗趙佶同志追認為“神功妙濟真君”,所以又有“許真君”的尊號。傳說此公辭官東歸,遊歷天下,曾到華蓋峰“煉丹修道”,而且直到明朝“丹灶猶存”(嘉靖《瑞安縣誌》、民國《瑞安縣誌稿》),可見此事不虛。由於他的這一煉丹,華蓋峰變成了許峰。傳說神奇的“聖井”也是許遜同志的傑作,說是他制服惡蛟于山中,遂有了“不盈不涸,乾旱不竭”的一口“聖井”。
張璁(1475—1539)也與聖井山有關。這位“政壇高手”系明永嘉永強(今屬溫州市甌海區)人。年十三,題詩以卧龍(諸葛孔明之號)自許。及“弱冠”,游鄉校,督學使者驚其論議,認為此子前程不可限量。沒想到,弘治十一年(1898)中舉人後,竟七試不舉,直到正德十六年(1521)才中進士,年已47歲。同年,明武宗朱厚照去世,無子,大臣擁立其堂弟朱厚熜為帝,年號嘉靖。嘉靖帝欲尊生父興獻王為皇考,遭到楊廷和等當權大臣的反對。由此爆發了“議大禮”之爭。由於在這場鬥爭中堅決支持皇帝,張璁青雲直上,短短六年就由一個小官升至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成為閣老。嘉靖八年(1529)更進為首輔,位極人臣。六年後因得疾致仕(退休)回鄉。十八年(1539)二月六日卒,享年65歲,謚文忠,追贈太師。此公曾在中進士之前上聖井山求過夢兆,在退休後上山賞景拜謁許真君。
民國《瑞安縣誌稿》云:“許峰寺,在聖井山。宣統三年(1910),僧凈水募建,三楹。民國元年(1912),風、水為災,地人咎寺僧,群起毀之。四年(1915),永嘉徐定超等發起重建。十一年(1922),道尹沈致堅勒石保護。九間,僧五人......。”筆者在大南鄉許豐村祠堂內看到一塊石碑,刊刻着當年浙江甌海道道尹公署第十號布告《准保護許峰寺產》(1924年7月由沈志堅簽發):聖井山素號名聖,經前清御史徐定超君發起捐廉提倡,募化集資建築寺宇三楹,名曰許峰寺......。徐定超何許人也?他是永嘉楓林人,光緒九年(1883)進士,擔任過監察御史、掌印御史,是個剛直不阿的諫官,而且醫道高明,學問淵博,著有《傷寒論講義》。1911年辛亥革命之後,應邀擔任溫州軍政分府都督,為穩定溫州局勢發揮了重大作用。後任浙江通志局提調等職,致力鄉邦文化研究。1918年1月5日晨,乘普濟輪返里公幹因輪船相撞沉沒,與虞廷愷等人一同遇難,時年74歲。
抗戰期間,著名愛國民主人士張瀾先生曾登上聖井山遊覽。張瀾(1872—1955)字表方,民國元老,時任國民參政員。1941年發起組織中國民主政團同盟(后改民主同盟),並任主席。1949年參加新政協,當選為中國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成為新生的人民共和國的開國領導人。
聖井悠久神秘的宗教文化和旅遊的風光吸引了歷代無數文人騷客。與聖井山結緣的有陳則翁、胡鍧、胡調元、曹文深、鮑作端、董鳳翔、朱鴻瞻、項驤、朱嘉言等古代詩人,以及楊奔、吳軍、張桂生、陳春生等當代名家。他們的詩文給高大偉岸的聖井山增添了光彩和亮麗:“不畏披荊棘,登臨萬仞巔。身離天尺五,目小界三千。潭水龍應伏,仙人鶴未旋。漸凝山色瞑,步履尚留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