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東北角的蘭叢終究還是枯盡了!本以為可以和她多呆些時候,但我大抵知道在這年內便留不住她了。我不忍看她倒伏在石頭上的身子,只好一邊默默地用早已準備在一旁的石塊將其蓋了個遍,一邊念叨着一些最不能忘記的瑣碎事情。儀式直到月初上東嶺時分才算結束,掩埋不算太難,這心裡卻總不是滋味!僅余的一點波動也儘是往那些美好記憶中跑去。
月光在不經意間變得皎潔了。院子中,那些紅的、綠的、紫的、黃的、紅白相間的都在這留白的世界里失了嬌艷的顏色,葬禮本就該有葬禮的氛圍!我由半蹲着站了起來、理了理衣角,四下闃然!枝條落下的影子在牆上、在水泥地上畫得十分隨意而玄奧,像是在某些奇風異俗的鄉村裡、落了野狐的所謂道人們常常會在靈堂上掛起的鬼幡。靠牆走的一條小路旁,方去年植下、尚未結果的柚子樹則兩手勉強地撐在牆壁上、傾到在昏暗裡,竟怎的比我悲之更甚耶?我與蘭叢之事尚可從我孩提時候說起,你來此處不過一年的光景,你又因何而悲?因何而戚戚然?又因何而暗自垂淚?我搖頭晃腦着想不明白了。
一陣斷斷續續的蛐蛐兒聲從堆滿雜物的廂房中傳來,引開了我胸口慢慢堆疊起的煩悶情緒。她死了,它怎麼還沒來?難不成它也不在這世間陪我蹉跎了?曾經的“月下三友”已故去其二,可不成了“月下只此一人”?我清楚地感受到能讓滿院凋零的寒冷和孤獨在我的四周瀰漫開去,堪堪壓低了黃楊樹梢、壓低了紫羅蘭、壓低了月季、壓低了院中的荒草……
這時,有一個身影從雲端跌跌撞撞而來!它飛過天河后,再飛過了滄海,一心只求在“故人”的肩頭停泊一晚!
當它飛過柚子樹的殘影來到那熟悉牆角時,它只看到一堆醜陋的石塊,而那一株原本屬於此刻奼紫嫣紅的“名伶”竟然不見了蹤跡,就連暗香浮動都只剩下記憶中的場景了。它飛來飛去怎麼也找不到停靠的地方,只能在原地徘徊着、徘徊着,一直到月亮向西斜去。“沒有‘故人’的地方,將不會再有熟悉的故事!”“這角落已不再是我風雨兼程趕往的角落、這菜畦也不再是我能夠躲藏、嬉笑的菜畦”我倆發現,這院子變了……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幸虧是十六的月夜!
一隻欲與花間尋不得的蝶影往那牆頭飛去,不知何年月才能重逢矣!只聽聞振翅遠飛的它輕聲念唱着我和蘭叢初次見面時詠就的絕句:
崖頭雨露含香影,晚霽雲開楚天清。
可憐澗邊生婀娜,不與群花爭芳名。
我忽然抬起頭,看到今晚的,月,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