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學·築夢·鑄人主題徵文
感謝你,溫暖了我的生命
湖南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 白婧斐
應該是夏天的下午吧,暑氣蒸人,我跌跌撞撞地走在一條土路上,忽然看見了一排低矮的瓦房。這可是我長大的地方,因為累極了,就在門前平躺着睡著了。醒來已到黃昏,看到遠處山谷收攏的地方,層巒疊嶂之處,如煙如霧,那虛幻的景象又黑悠悠地真真切切,將那輪通明的像在旋轉的太陽,從下端邊緣一點一點吞食。慢慢清醒了,看到爸爸坐在我的旁邊,兩手端着一碗黏糊糊的飯,說:"看到你來了,想跟你說話來着,這腿卻使不上勁了。"說完,吸了吸溜到嘴角邊的口水……我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額頭上沁滿了汗珠,沒想到午睡也能做夢,又感到了一種巨大的恐懼。總有一天父親會成為夢中那樣衰老的樣子,可是一想到他終究會離開我,就心痛地想哭出來。
爸爸身高1米65,瘦,頭髮稀疏,初中學歷,不幽默,無不良嗜好。很奇怪,這種冷冰冰的介紹卻讓我感覺很溫暖,短小精悍的他就是我的父親,我在他的保護下長大,一生的情緣再也斷不了了。
上小學要走一個小時的山路,平時我們一大幫孩子呼朋引伴,6點半出發,一路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顆顆地落下去。中午回不了家,我們在教室門前坐成一排,吃從家裡帶來的干饃,喝幾口冷掉的水,午飯就解決了。那時根本不知道暖氣是什麼,冬天都是靠小爐子度過的,於是我們十二個人輪流着生火,為教室添一點微弱的溫度。每次都是爸爸和我一起去學校生火,4點半從家裡出發,背上柴火,還有鼓風機。天地之間安靜得可怕,彷彿只有我們一大一小兩個人,黑暗濃密的渾然成為一堵牆,再走一步似乎就要碰上。好不容易生好了火,我們的臉上蓋上了一層黑色的灰。爸爸粗壯的大手在我臉上擦來擦去,然後捏一下塌塌的鼻子,我的笑聲再也止不住了……生完火后,他背着東西要回去了,我看着爸爸走出去,堅實的背影一直留在我的腦海里,背景是冬天早晨的一片清冷。
黃土高原經常出現旱災,有幾年我們家的莊稼收成都非常不好,爸爸出門打工。他一年只回來兩次,待的時間也不長,用自己的肩膀承擔起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的責任。爸爸在建築工地上支木架,賺的錢不多,一套藍色的工作服穿了好幾年,但是每次回來都會給我帶幾本書。因為他相信,只有知識才能讓我走出大山,擺脫世世代代的貧困。有一年冬天,我上小學六年級,凌晨兩點的時候爸爸打工回來了,帶來了深夜的寒氣。原來,他搭別人的車到鄉政府,又捨不得花30塊錢住旅店,就一個人背着大包走十多里路回到了家。農村沒有路燈,深夜是死一般的寂靜,回家的路上又有一大片墳場,經常可以看見"鬼火"滾來滾去。多年後,爸爸杜撰了那晚的很多靈異故事,弟弟聽得有滋有味,我卻背過身去不讓他們看到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後來碰到和爸爸一起幹活的王叔,他告訴我說:"你爸那時候為了省錢都沒怎麼吃飽飯,經常晚上餓得睡不着,起來喝點水再睡。還有一次,我等着他接磚,明明看到他上到二樓了,一轉眼卻不見了。原來是踩空了,掉到了一樓,幸運的是沒受多大傷,那次可真是太嚇人了。"我們從別人口中知道他在外面打工賺錢的辛苦,他帶來的卻只有幸福和喜悅,溫暖着那段艱苦的日子。
高考結束填志願的時候,我們之間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他要我留在蘭州,最遠也只能是西安,可是那時的我偏執又自負,一心想去南方,因為從小就怕冷,實在是討厭這裡寒冷又漫長的冬季,讓人的生命也變得那般死氣沉沉。我們冷戰了三天,最後他還是妥協了。可是當爸爸把七千多塊錢給我時,我後悔了。因為按照家裡的情況,絕對不可能拿出這麼多錢。他卻什麼也沒說,默默地幫我收拾東西。後來,軍訓、上課、看書、參加活動,我享受着大學里新奇的一切,甚至很少記起兩千公里以外的家。有一次在電話里心虛地問:"媽,爸是不是還在生氣?""哎,為了你的學費,那晚他蹲在台階上抽了很多煙,一夜沒睡,第二天去找他的工友借了。你爸臉皮薄,這麼多年都沒跟人家張嘴,這次可是破了例了。早就不生氣了,他就是覺得你走得太遠了,半年才回來一次,家裡空落落的。有時候吃完飯就跑出去了,去你大姑家看那天謝師宴錄製的視頻,那天你笑得可開心了……"
去年暑假和他一起看電視劇《平凡的世界》,少平離開家鄉去大牙灣煤礦謀生,住宿條件很差,挖煤的活又臟又累。我跟他說這部劇原作的藝術特色,以及作者路遙的生平。他一直安靜地聽我說完,然後看着電視屏幕,說:"我們那時的住宿環境還比不上這個呢,但是有很多場景是那麼相似。唉,都不容易啊!"我慚愧不已,比文學更偉大的是生活和生命本身,我的父親才是我真正的導師。
黃土地教會了父親沉穩、善良和付出,他用這些美好溫暖了我的生命。我帶着他的希望在大學里努力學習,腳踏實地做好每一件事,並且獲得了國家助學金和國家勵志獎學金,一步步向青春的夢想靠近。他讓我在艱難中看見幸福,不懈地奮鬥,並且懂得——愛。
回想那個夢,我嘴角上揚,拿出手機,撥通那串熟悉的號碼,說:"爸,我想你了……"
本文選自全國學生資助管理中心、中國銀行和中國青年報社聯合舉辦的2015年度"助學·築夢·鑄人"主題徵文投稿